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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

2014年08月26日 来源:作者原创 点击数:

  三爷曾经当过土匪牛旭的兵。

  三爷经常给我们讲牛旭的故事:他讲牛旭一根九节鞭舞得密不透风,又崇拜又虔诚;他讲牛旭捆了当地聚众赌博的人、虐待婆姨的人,狠打,又崇敬又畏惧;他讲牛旭人高马大,浓眉大眼,虎气腾腾,言语里尽是喜欢;他讲牛旭待四房老婆之不偏不倚之恩爱,全是敬慕。

  牛旭是三爷心中的英雄。当过牛旭兵的身上有些戾气的三爷,解放后种田为生,业绩平平。今天念起,只记得他的好吃了。

  故事一:

  那时候一个红柿子才2分钱,我馋柿子,拽着母亲的衣襟从东街嚎到西街,又从西街嚎到东街,任我怎么闹,母亲就是无动于衷,手心里攥得汗津津的一角钱,临了换了针头线脑粗盐巴,哭累了的我最后被母亲强行拖回了家。

  三爷的兜里有取之不尽的一角钱,他用那些一角钱买包子吃。

  我们把正月十七叫“黑十七”,我们村的“黑十七”社火可有名——“花”活千里挑一,灯笼上贴的剪纸之传统之民间之复杂,纸做的菊花、树叶,鸡蛋做的桃子、苹果之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耍”工更是技高无数筹,村里的叔伯们肩膀上明明扛着一根手指粗的树干,三岁的妞妞,四岁的臭蛋,两岁的丑丑却都是那树上晃晃悠悠的果子。正月十七那天,天还黑乎乎着,社火就给打扮上了,走村串户,得演到黑。锣鼓喧天,我们小孩子跟着社火跑,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一会儿钻进队伍中捣乱一番,热闹不尽。

  七八分饿时,卖包子的老李头掐中点来了。他胳膊上挎着一个用枝条编织的大笼用白白的笼屉布盖着的包子,慢悠悠喊:“卖——包子唻——,卖——包子唻——,刚出锅的大包子哟——”,我的饥饿感一下子被调遣出来,三两下奔过去,跟在包子笼后面转。

  三爷来了,腰子一斜,摸出一毛钱来,三爷掏钱的动作真帅。

  包子笼在三爷面前停下来,笼屉布一揭,热气腾空,又大又起泛的乖包子一下子亮在我眼前,我嗓子眼里的小馋虫出溜溜往舌头根上爬,可是我没钱,喉头一使劲,硬把小馋虫给咽下肚去了,那小家伙不安生,又往出爬。

  三爷大咧咧递过去一毛钱,接过一个大包子,一口咬下去,包子就缺了一个大豁豁,三爷大嚼,又不急着咽下去,存心要馋我们似的。老李头端出一个油汪辣子重的汤汁小碗,三爷舀上一小勺,慢悠悠灌入包子中,又吞一口包子。简直要馋死人了呀!我咕咚咕咚咽着唾沫。看三爷吃包子,既享受又折磨。三爷风卷残云,几大口,包子全入了他的肚腹。

  一毛钱能买两个包子,还想看三爷吃第二个包子的,三爷却掏出一个叠得四方四正的手绢来,仔细裹了包子塞进裤兜里,心满意足离去。

  三爷吃包子那个香,现在想起,仍让我口舌生津。

  故事二:

  那时候地里猯(tuan)多。

  猯是藏在地里的一种形似狐狸的动物,是偷拉庄稼苗、偷粮食的坏家伙。那时候粮食本来就欠缺,猯从人口里夺粮,当然是乡亲们的公敌。一来二去,大家伙便摸索出些治猯的方法来。

猯最怕烟熏。三爷是村子里熏猯的一把好手。

  三爷仔细查看地形,找到猯出没的踪迹,选中一处窝口,点燃柴火,再用草帽把浓烟扇入猯的洞穴里去。三爷熏猯慢条斯理的,他蹲在洞口慢慢拨火,帽子起起落落把烟往猯洞里赶,还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洞里的猯呛得不受不了了,明知道有人在洞外守着,也只能冒险逃生。三爷拎着长把木轱辘在外面候着呢,猯刚一露头,他一轱辘下去,正打准猯的鼻子,那可是猯的死穴,猯便一命呜呼了。

  记得三爷曾经创造了猎杀猯全家的壮举,大大小小一溜儿摆了七八只猯呢。

  三爷把打死的猯剥掉皮,毛皮熟好之后,在腹腔、四肢里面装满麦草,挂在院墙上,猯爸爸、猯妈妈,还有它们的孩子们,一溜烟地站成了队伍,爬在墙上,像活着的一样,几分残忍,几分可爱。猯肉煮了凉拌,还做成臊子吃。我趴在崖(nai)背上看三爷吃猯肉。三爷把红辣椒油裹着的猯肉夹在馍馍中,一大口一大口咥,嚼得满口流油,那个馋劲,惹逗得我的嘴巴也下意识跟着一开一合。

  三爷招呼我下来跟他一起吃猯肉,我捂着嘴鼻一溜烟跑了。

  故事三:

  那时候日子不富裕,栽花却是少不了的。

  我在院子里开出一畦地种花。地雷花、月季花、板子梅、大丽花、菊花,一季接一季,开得可喜庆。

  家里喂养着一只小猪,平常是圈禁在猪圈里的,猪草、猪食都是送进去吃,那一日不知怎么就从猪圈里逃了出来。那家伙冷不丁被释放,自由得野了性子。竟也是个好色的,居然喜欢上我的花了。它喜欢花的方式是用自己的长嘴把我的花园拱了个一塌糊涂。我放学回家时,院子里一片狼藉,我喜爱的花们,要么被猪嘴啃得残缺不全,要么遍体鳞伤,心疼得我的泪豆子滚下一串又一串。

  冤有头债有主,我怒火中烧,狠追,猪亡命奔逃。等它蹿过来时我凌空一脚,小猪嗷嗷叫着挪往猪圈去了。

  下午我跟伙伴们玩闹结束后回家,母亲拎着笤帚在门边候着,一见我,笤帚疙瘩就轮过来了,等到要落在我身上,又半空停住,泪疙瘩兀自落下来。进门,就见小猪肚子圆滚滚的躺在院子里,断气已经有些时辰了。原来我一脚竟踢中了它的命脉,一家人的油酱醋、我们的学费全指望小猪呢,难怪母亲会如此伤心。

  我和哥用背篼把小猪背沟里去,挖了坑,埋了。转身走了几步,又跑过去,趴了些蒿草给小猪盖上,心里特别的内疚和难过。三爷闻讯赶来,追问扔了小猪的地方,竟跑到沟底把小猪又背了回来,照例煮了吃、炒了吃、做了臊子吃,美餐了一个冬季。

  只是吃了我家小猪的三爷,我越来越不喜欢了。

  后记:

  昨晚,看电视剧,一位演员特别像我的三爷,突然想他。

  想起了好吃的他,觉得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把猯吃了,保护了多少庄稼;把死了的小猪吃了,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想起了爱心的他,我的脚脖崴了,三爷给我拿捏,竟奇迹般的好了;我被邻村的大孩子欺负了,他拿着牛皮鞭子轮得呼呼直响,吓得他们再也不敢造次。想起了寂寥的他,常常望着对面的山出神,是不是回想着曾经的侠义?一个人半夜了点着旱烟吧嗒,一明一灭间是不是看见了早逝的三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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