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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来颖:安史之乱后的唐蕃泾州之争--以墓志为中心

2023年07月18日 来源:中国边疆史地研究 点击数:

唐代泾州即今天的甘肃泾川,是兵家必争之地,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安史之乱以后,唐蕃之间发生的几次重大事件都与泾州有关。除了传统史籍的叙事记载以外,墓志材料也提供了人物、事件的相关记录,丰富充实了我们的既有认识。文章通过《孟琳墓志》、《董文萼墓志》对泾原兵乱、平凉会盟等历史的记述,与传统史籍相互参佐订补,进一步揭示其中的相关细节及历史真相。

关键词   泾原节度   唐蕃关系   墓志 李观

作者牛来颖,1962年生,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

唐代泾州即今甘肃泾川。唐武德初,秦王李世民就曾与薛举大战于泾州。贞观初年,李艺据泾州反,后失败被杀。突厥也自泾州入寇,至武功,京师为之戒严。守护唐都城长安西门的泾州,成为兵家必争的战场。泾州一旦失手,都城就陷入岌岌可危的险境,以致一国之君被迫仓皇出逃,在安史之乱后,此类险象多次发生,发生的几次重大历史事件均与泾州相关,因而成了君臣的腹心之患。泾州之地位重要,在唐与吐蕃的较量与争夺中尤为突出。在传统史籍之外,墓志中个人生活轨迹的记录,为我们了解和还原在那个时空中的人物和事件提供了鲜活的资料。

一、唐蕃泾州之争

吐蕃对陇右地区的觊觎由来已久,从唐高宗初年,吐蕃就通过占领吐谷浑境地实现了放牧赤水的愿望,其后又借着给金城公主争取汤沐邑为由,请求河西九曲,因为“其地肥良,堪顿兵畜牧,又与唐境接近”。通过这样的手段,吐蕃为自己争取到牧场,为其壮大兵马和进一步拓边创造了条件。经过数百年的经营,河陇地区已经成为农牧业发达的地区,尤其是张掖、武威等地,得祁连山雪水灌溉,水草肥美。据史籍记载,唐玄宗统治时期,“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

唐天宝十四载(755)安史之乱爆发,朝廷一面忙于平定叛乱,同时还要阻止伺机而动的吐蕃东进。这一年,吐蕃赞普墀松德赞即位,次年,肃宗即位于灵武后,墀松德赞遣使到灵武请和,要求助国讨贼,肃宗却未应允。同年,吐蕃与南诏合兵进攻大唐并攻陷嶲州等地,占领鄯州。墀松德赞在位时期,是吐蕃国力强盛的时期。借着唐平定安史乱军无暇顾及的机会,吐蕃发动了大规模的入侵,长驱直入唐境。至德二年(757),攻陷临洮、廓州(今青海贵德)。此时肃宗因为刚刚即位,不得不容忍退让,任由吐蕃一连攻下叠州、宕州、武州、岷州。至代宗宝应元年(762),吐蕃再攻陷渭州、成州、秦州等地。占领临州、兰州、河州,切断唐通往河西和西域的道路。在双方的争夺中,泾州正处在吐蕃东进的必经之路上。

征诸史籍,安史之乱后吐蕃从发兵到最终占有陇右,代宗和德宗朝唐与吐蕃之间在泾州发生的主要战事记录:广德元年(763)九月,吐蕃寇泾州,刺史高晖以城降,为吐蕃向导;十月,高晖引吐蕃犯京畿,寇奉天、武功、盩厔等县。蕃军自司竹园渡渭,循南山而东。代宗奔陕。大历八年(773)十月,吐蕃十万寇泾州、邠州,郭子仪派朔方兵马使浑瑊以五千兵马战于宜禄而不能克,马璘设伏且与瑊合击,大破蕃军。大历十年(775)九月,吐蕃寇泾州,在百里城被泾原节度使马璘打败。大历十三年(778)九月,吐蕃以万骑攻下泾州保定县青石岭,逼近泾州,郭子仪、段秀实等联兵抵抗。贞元二年(786)八月,吐蕃大举进攻泾州、陇州、邠州、宁州,西鄙骚然。贞元三年(787)九月,吐蕃进犯攻陷华亭及连云堡,劫掠百姓数千人及邠、泾人畜以万计,连云堡失手,泾州无以凭恃。贞元八年(792)六月,吐蕃千余骑寇泾州,掠屯田兵千余人而去。

二、《孟琳墓志》与泾原节帅

泾州又名安定郡、保定郡,大历三年(768),置泾原节度使,泾州为其治所,管辖泾、原州,后增渭、武州。首任泾原节度使是马璘。当时“以犬戎浸骄,岁犯郊境,泾州最邻戎虏,乃诏璘移镇泾州,兼权知凤翔陇右节度副使、泾原节度、泾州刺史,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如故。复以郑、滑二州隶之”。之所以又增加了郑州、滑州,是为了保证供应。其时,唐朝西北防线已经从安西北庭、河西陇右退到了凤翔一线,正如白居易所说:“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泾原与凤翔、邠宁、鄜坊各镇成为安史之乱后京西北防御吐蕃的屏障。之后段秀实、李怀光、姚令言等人皆踵其后为节帅。关于泾原兵变,除了正史的记载以外,碑刻墓志资料中也不乏珍贵的历史记录。比如《大唐西市博物馆藏墓志》编号346《孟琳墓志》(808),就记录了发生兵乱前后的节帅交替、当时的历史境况以及参加平定兵变者的亲身经历。墓志如下:

故大内皇城留守骠骑大将军行右威卫大将军兼御史中丞平昌郡王赠使持节同州刺史同州诸军事孟府君墓志铭并序

文林郎守右威卫兵曹参军谢登撰

燕赵,州之深也,天临析木,岳镇常山,气劲地雄,海塞回抱,秀钟茂异,人挺瓌奇。皇唐故大内皇城留守、赠同州刺史孟公讳琳,字,系望平昌,版籍其郡。家族胄胤,承袭衣冠,虽不显于朝班,俾能积庆来裔。文武间发,地使然也;忠孝传家,天所纵也。公国朝五品折冲式之曾孙,易州录事参军、卢龙令忠之孙,檀州长史昉之子。禀河山之灵,藴孙吴之英。鹤处群鸡,月朗众星。性正气和,神闲骨竦。滑州节度李相公勉异而器之,以其筮仕之渐,许其崇高。履霜坚冰,遂授别奏。玉德不昧,兰馨袭人。寻为右龙武军大将军李公观深所委重,请充十将兼押衙。时属朱泚乱常,銮舆顺动,奉天之守,实籍骁雄。固巢幕之危城,屡搴旗于强敌。身先百战,名冠六军。天子宠授试太子宾客,封平昌郡王。无何,怀光继逆,祸起萧墙。翠华南游,公首侍从,依倚心膂,艰难是凭。兴元府以扈从元勋,授检校太子詹事。公虽竭节翊卫,隶属尚是陪臣。本使李尚书以戡定社稷之功,改泾州节度使,复用公为中军兵马使兼押衙。上以勋劳崇茂,宜在禁御,特诏追入,充左神策军先锋兵马使兼都押衙、知厢虞候事。为国忧劳,有功必赏,超授御史中丞,旋拜大内皇城留守,骠骑大将军,行右威卫大将军。于戏!负虎威山形之奇,孕豹韬蛇变之略,时望万里,辅戴休明,天不佑灵,修途中迫。元和二年九月寝疾,明月六日薨于留守之官舍,享年五十八。明年戊子岁正月廿四日景午,窆于万年县细柳原,礼也。皇上轸其义勇,军士思其仁和,礼赠饰终,用光泉壤。夫人陇西李氏,昼哭得礼,字孤以慈。子男公素,年虽童稚,已尽成人之哀。子女七人,笄与未笄,皆竭罔极之痛。登官忝严卫,素承恩辉,备谙勋劳,敢当实录,犹虑遗美,曾无愧词。铭曰:

戴斗之下,才贤杰雄。形神高奇,独出众丛。立功效节,色难之中。守义怀仁,泠然古风。谓栋军国,谓秉旌麾。下消昏沴,上拱紫微。歌钟毕陈,荣宠我归。如何一朝,车素幡绯。督邮贻训,半刺遗德。英々白云,细柳原侧。龙回虎抱,烟凝树色。万古千秋,垂休令则。

首先,墓志的时间。墓志中一个重要的时间坐标是“时属朱泚乱常,銮舆顺动,奉天之守,实籍骁雄”,指的正是发生在建中四年(783)的“泾原之乱”。根据传统史籍对这段史实始末的记载,这一年的十月,泾原兵五千人马东救襄城(今属河南),在途经长安时发生了兵变,德宗被迫出奔奉天,朱泚在长安称帝。随后,李晟、李怀光击退了朱泚。后来李怀光也叛,战局扩大。德宗再次出逃梁州。前引《孟琳墓志》中记录的墓主生平中有他参与了平乱的一段经历,因为孟琳“身先百战,名冠六军”,所以平乱之后,与众将士一道获得皇帝的宠授。从亲历者的身份来说,孟琳的墓志对还原平定兵乱的真实历史有着重要的作用。

其次,关于“兴元府以扈从元勋”的史实。兴元元年(784)二月,德宗从奉天至兴元府,至李晟收复京城,七月德宗从兴元而来,“浑瑊、韩游瓌、戴休颜以其兵扈从,晟与骆元光、尚可孤以其兵奉迎。时元从禁军及山南、陇州、凤翔之众,步骑凡十余万,旌旗连亘数十里,倾城士庶,夹道欢呼。晟以戎服谒见于三桥,上驻马劳之。”之后,在贞元元年(785)十一月癸卯南郊大赦,德宗“赐奉天兴元扈从百官、收京将士阶、勋、爵。”从墓志中得知,墓主孟琳正是此次勤王的扈从之一,所以也在南郊大赦中荣受赐封。他从“宠授试太子宾客,封平昌郡王”,之后再“授检校太子詹事”。

第三,兵变前后节帅更替及其时间。从时间来看,泾原兵哗变、喧噪占领京城事件发生时的泾原节度使是姚令言,《旧唐书·德宗纪上》,建中三年(782)八月“辛酉,以泾原节度留后姚令言为泾原节度使”等,皆有明确记载,姚令言是被嫌待遇菲薄的兵士们挟持起兵的。仓皇逃到奉天的德宗征召诸道兵马勤王。神策河北行营节度使李晟自定州发兵,日夜兼程,进至东渭桥。各路援军聚集长安附近,还包括朔方节度使李怀光五万兵自魏县进至蒲城、神策兵马使尚可孤部三千人自武关进至七盘山、河东节度使马燧的五千兵进至中渭桥、镇国节度使骆元光两千兵进屯昭应,救驾勤王。直到兴元元年(784)六月,朱泚兵败被杀,泾州将田希鉴斩姚令言,为泾州刺史、泾原节度使。七月,德宗返回长安。

对于泾州所处的关键位置和作用,李晟尤其重视,他认为:“近者中原兵祸,皆起泾州,且其地逼西戎,易为反覆。”“以泾州倚边,屡害戎帅,数为乱阶,乃上书请理不用命者,兼备耕以积粟,攘却西蕃”,德宗一切听从,“诏以晟兼凤翔尹、凤翔陇右节度使,仍充陇右泾原节度,兼管内诸军及四镇、北庭行营兵马副元帅,改封西平郡王。”德宗以非李晟莫能治理而倍加信赖。按照《旧唐书》等史书对这段多事之秋记载的逻辑和篇幅,李晟在平定叛乱迎回德宗的过程中居功至伟,有再造唐室之功。那块著名的由“特进、司空兼门下待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集贤殿大学士,上柱国,晋国公”裴度“奉敕撰”、“朝散大夫,守尚书库部郎中,翰林侍书学士,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柳公权“奉敕书并篆额”的《唐故太尉兼中书令西平郡王赠太师李公神道碑铭并序》(即《李晟神道碑》),之所以被誉为“三绝碑”,一种解释就是由“名相”撰文、“名书法家”书丹的“名将”墓志。有《李晟神道碑》铭刻李晟在靖难中的卓越功勋,令后人记忆深刻。《孟琳墓志》中“以戡定社稷之功,改泾州节度使”的“李尚书”似乎是非李晟莫属。“李尚书”之称谓,与《神道碑》记录的李晟任官经历也颇为符合,如碑文有“厥功未成,闻贼泚肆逆,皇居失守,西向恸哭。载驰载驱,行及代北。授检校工部尚书、充神策行营节度”记载。所以,就功勋及其官职而言,一般会将墓志中的李尚书认定为李晟。

但是,《孟琳墓志》中使用了“本使”一词不容忽视。在孟琳的生平中,前文有“右龙武军大将军李公观深所委重,请充十将兼押衙”,则孟琳参与勤王之师是作为李观的部下,所以才称李观为“本使”。而大将军李观在其后也做了泾原节度使,时间在兴元元年(784)闰十月,依据是《德宗纪》,以及《李晟传》的记载,是在李晟还镇时,“表右龙武将军李观为泾原节度使”。而《孟琳墓志》中 “李尚书”李观,正是因为他戡定社稷的突出功勋,才得到李晟的器重,由他来接替李晟担任泾原节度使,直至贞元四年(788)十二月,李观卒于少府监任上,其间李观做泾原节度使的一段历史,恰由他的部下孟琳的墓志记录并保留了下来,一如《李晟神道碑》铭刻李晟的卓越功绩让他流芳百世,李观的英名则仰赖孟琳墓志得以传扬。同时也可以作为史书中《李观传》相关记载之佐证,有补史证史之功:

建中末,泾师叛,观时上直,领卫兵千余人扈从奉天。诏都巡警训练诸军戍卒,三数日间,加召二千余众,列之通衢,整肃鼙鼓,城内因之增气。德宗倚赖之,赐封二百户,二子宏、寓,授八品京官。及驾出奉天,与令狐建、李升、韦清等咸执覊靮,周旋艰险,皆著功劳。驾还京师,诏总后军禁卫。兴元元年闰十月,拜四镇北庭行军泾原节度使、检校兵部尚书。

这样,李观从兴元元年(784)拜四镇北庭行军泾原节度使,至贞元四年(788)去世,两度检校兵部、工部尚书,不仅证明了称其“李尚书”不误,更记录了他在德宗被迫出逃后的扈从艰难与立下的汗马功劳。墓主孟琳跟从李观扈从奉天乃至兴元府的事实,从一个侧面彰显了李观的戎马征战、赫赫战功,在我们所熟悉的泾原平乱的功臣中,又凸显了这位临危受命、“戡定社稷”、勤王有功的将才的形象,丰富了史书的内容。

三、《董文萼墓志》与平凉之盟

唐蕃交战的同时,吐蕃的请和与双方的会盟活动也在同时进行。据《册府元龟》统计,肃代之间蕃使入唐计16次之多。肃宗即位初,宰相郭子仪与萧华、裴遵庆等奉敕于中书设宴,准备在光宅寺盟誓,后改在鸿胪寺。代宗永泰元年(765),吐蕃在三月遣使请盟,唐以元载和杜鸿渐与吐蕃使盟于长安兴唐寺。随之,在大历元年(766)、二年唐派遣大理寺卿杨济、薛景仙入吐蕃,吐蕃也派使论位藏随杨济入唐。大历二年(767)四月,双方再次盟于兴唐寺,内侍鱼朝恩参与了双方的会盟。吐蕃通过请和会盟,要求唐廷承认其所占土地的既成事实,而军事行动并未停止。正如白居易在讨蕃谋略中所说:“讨之则疲顿师徒,舍之则侵轶边鄙。许和亲则启贪而厚费,约盟誓则饰诈而不诚。”代宗也意识到:“彼亦尝遣聘臣,来修旧好,玉帛之礼,才至于上国,烽燧之候,已及于近郊。”道出了唐廷在吐蕃面前经常陷入和、战两难的无奈境地。

德宗即位后,双方修好意愿明确,吐蕃次相尚结赞“请定界明约以息边人”,得到赞普支持,以结赞代替忍而好杀的大相结息为大相。唐屡派使节出使吐蕃,归还代宗时扣留在唐境的吐蕃使臣和战俘。建中二年(781),殿中少监崔汉衡出使,吐蕃想以贺兰山为唐蕃边界。时唐用兵无暇顾及,遂予同意。次年崔汉衡与樊泽两度入蕃,双方约定来年在清水会盟。建中四年(783),会盟如约举行。唐会盟使为陇右节度使张镒、崔汉衡、樊泽、齐映等七人。双方划定疆界为:

今国家所守界:泾州西至弹筝峡西口,陇州西至清水县,凤州西至同谷县,暨剑南西山、大渡河东,为汉界。蕃国守镇在兰、渭、原、会,西至临洮,又东至成州,抵剑南西界磨些诸蛮、大渡水西南,为蕃界。其兵马镇守之处州县见有居人,彼此两边见属汉诸蛮,以今所分见住处依前为定。其黄河以北,从故新泉军直北至大碛,南至贺兰山骆驼岭为界,中间悉为闲田。盟文所有不载者,蕃有兵马处蕃守,汉有兵马处汉守,不得侵越。其先未有兵马处,不得杂置幷筑城堡耕种。

结果是唐承认吐蕃占领河陇的既成事实。同年发生泾原兵乱,为了平定内乱,德宗以崔汉衡与尚结赞约定,吐蕃助唐讨逆,“许成功以伊西、北庭之地与之;及泚诛,吐蕃来求地,上欲召两镇节度使郭昕、李元忠还朝,以其地与之”,遭到李泌等人反对。李泌认为:

安西、北庭,人性骁悍,控制西域五十七国及十姓突厥,又分吐蕃之势,使不能并兵东侵,奈何拱手与之!且两镇之人,势孤地远,尽忠竭力,为国家固守近二十年,诚可哀怜。一旦弃之以与戎狄,彼其心必深怨中国,他日从吐蕃入寇,如报私仇矣。况日者吐蕃观望不进,阴持两端,大掠武功,受赂而去,何功之有!

在这种情况下德宗放弃了割地的念头,仅答应酬赏彩绢。吐蕃因此以为借口,指摘唐廷出尔反尔,不守诺言,于贞元二年(786),大举进攻泾州、陇州、邠州、宁州,以致西境骚然。吐蕃游骑曾经一度到达好畤(今陕西乾县西北),又进犯凤翔、盐州、夏州、银州、麟州。尚结赞认为,“唐之名将,李晟与马燧、浑瑊耳。不去三人,必为我忧。”所以决计施以反间计。后来李晟被张延赏剥夺了兵权,改以刘玄佐、李抱真等主持西北边事。利用马燧“喜赂信诈”的弱点,大将论颊热以厚礼贿赂他,请他代其奏请德宗盟会之事。马燧担保吐蕃不会再反。其结果是促成了平凉会盟,之后又发生了吐蕃劫盟。《唐代墓志汇编续集》元和062号《大唐故董府君(文萼)墓志铭》如实地记录了平凉之盟的过程。志文如下:

大唐故幽州卢龙节度监军宣义郎内侍省掖庭局令员外置同正员上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陇西董府君墓志铭并序国子监广文馆进士习緷撰并书兼篆盖

夫易有象气而茂之。大道既幽,朴散得痒。公讳文萼,字元昱,本河中宝鼎人也。曾祖思,皇赠兖州都督。祖琳,皇太子洗马,赠扬州大都督。父秀,皇车大将军,左卫将军,知内侍省事,魏国公,食实封三百户。咸以有于勋□,书之国史。公即魏国公之次子也。遇耸奇峰,志出□表。能袭盛业,承庆后昆。爰自弱冠,职分清禁,名列天庭。洎乎德宗皇帝,拜公殿前内养。朝侍龙扆,暮直丹墀。传圣旨于霄汉之间,播皇风于无方之域。逮贞元初,西戎大下。俯迩城阙,任以务弘国体,无以加兵敌之。将仁义为干橹,以忠信为甲胄。乃诏于中书令浑公瑊、泾州节度马公璘及紫微重臣,盟会于平凉。公捧纶旨,赴彼宣慰。于是陈设备仪,国礼方启。不料犬兽之心,而临事变革。公当此日,执正不回,中矢及戈,伤肤刻骨。上以委公捐躯徇国以表丹诚,有诏加优,且令赴泾州将息,损日朝见。及还阙,具奏艰险。帝曰俞哉!公温良秉礼,惟道是从。恩惠以洽于六亲,仁义以通于三益。至于贞十一年,改授文直省;十六年赐绯鱼袋;廿年迁宣义郎,内侍省掖庭局令,上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惠泽偏濡,优诏盈箧;清机可范,莅位居明。廿一年,奉敕充回鹘告哀宣慰使。跋涉沙碛,靡盐不遑。元和二年,宠拜幽州卢龙节度监军使。四年,属恒阳背命,公与节度侍中刘公济,亲统戎马行营,誓剿狂寇。及承宗悔过,洪恩雪涤,遂偃干戈,还于军府,且谐戎律。数年后,忽婴风疾,体气不怡。爰修表上闻,请归朝觐。敕宜依奏。于戏!久绵茵褥,扁鹊方穷,期鼓翼于垂天,何栋梁摧毁。而以十年四月十四日薨于永昌里之私第,春秋六十有九。夫人陇西郡夫人李氏,妇道柔明,宜家淑慎。有子三人:长曰承悦,先授登仕郎,内侍省内府局丞员外置同正员兼殿前内养;昂昂出群,月杞秋水,妙年从仕,贞白在私。前后两度充新罗、渤海二国等使。动经万里,历险尽忠。仁孝温恭,勋庸茂矣。岂期仲弟冒法,连枝共荣。今即贬充桥陵职事。次曰承忻,季曰承怡。并先公而亡。呜呼!即以明年三月十八日就从周典,迁窆于万年县浐川乡之礼也。緷久饮风义,幸列吊宾,窃序此遗芳,志于贞石。铭曰:

肃肃府君,以义为利。嗣德不孤,间出贤智。青云自致,紫禁驰名。有始有卒,必信必诚。外辑蕃维,入侍明圣。匣启龙泉,□□□□。国□之孙,将军之子。气镇九霄,千龄振美。

邵契刻字

墓志的主人董文萼史传无名,他是董秀的次子,而董秀在代宗朝担任左卫将军知内侍省事,魏国公,是代宗贴身的宦官,执掌枢密,深得代宗宠信。元载买通了董秀,再买通中书主书卓英倩等人,作为他的耳目。据史料记载:“(元)载复结内侍董秀,多与之金帛,委主书卓英倩潜通密旨。以是上有所属,载必先知之,承意探微,言必玄合,上益信任之。”此外,还有“善结权贵,以是得进”的陈少游,他从陇右行军司马被任命为桂管观察使时,因为“恶其道远多瘴疠”,知道当时“宦官董秀掌枢密”,于是“少游请岁献五万缗,又纳贿于元载子仲武”。由于得到“内外引荐,数日,改宣歙观察使”。后来代宗惩治元载时,因为董秀为元载同党,而先于元载“于禁中杖杀之”。

按照《册府元龟·内臣部·恩宠》记载:“董秀为内常侍,大历七年加冠军大将军,左卫将军知内侍省事,封魏国公。”可见,墓志中的“车大将军”应为“冠军大将军”之误写。

墓志记载贞元三年(787)平凉会盟一事:“乃诏于中书令浑公瑊、泾州节度马公璘,及紫微重臣,盟会于平凉。”董文萼参与了此次会盟,“公捧纶旨,赴彼宣慰。于是陈设备仪,国礼方启。不料犬兽之心,而临事变革。公当此日,执正不回,中矢及戈,伤肤刻骨。”此事发生于当年五月,原本双方约定以三千兵列于盟坛附近,各自携四百人入坛所。吐蕃却事先将三万精骑埋伏在盟坛,成功地实施了劫盟,造成伤亡,唐游骑被蕃军扣押,浑瑊与副使崔汉衡一行被劫持。军士被杀五百余人,遭生擒者千余人,墓主董文萼也在此次会盟中受伤。策划制造平凉劫盟的正是赞普最著名的大相尚结赞。在商议会盟地点时,他最初坚持在原州土梨树。左神策军将马有麟提醒德宗“土梨树地多险,恐蕃军隐伏不利,不如于平凉,其地坦平,且近泾州,就之为便”。双方才定盟于平凉川。当时,吐蕃还提出“灵州节度使杜希全、泾原节度使李观皆信厚闻于异域,请使之主盟”。胡三省注云:“尚结赞欲因盟劫执二帅以取泾、灵耳。”则当时的泾原节帅是李观,而并非墓志中所说的“泾州节度马公璘”。据《旧唐书·马璘传》记载,马璘首任泾原节度使,时在永泰初年,且卒于大历十二年,所以他做泾原节度使是在代宗一朝。平凉会盟与劫盟在德宗贞元年间,不合有马璘。无独有偶的是,《旧唐书·马璘传》记载马璘死后,“德宗悼之,废朝,赠司徒”,又张冠李戴地将代宗误写为德宗。据《旧唐书·李观传》记载:“及平凉之师会,浑瑊既无戎备,观伺知狡谋,潜择精兵五千要伏险道;及瑊遁归,赖观游军及李元谅之师表里以免。帝优赏,赐赉甚厚,特诏褒美。其年,朝京师,除少府监、检校工部尚书,以疾终。”恰恰是李观在平凉会盟时预见到吐蕃的阴谋,并事先设伏,协助浑瑊,得到德宗优赏,在同年回京,官拜少府监、检校工部尚书。而《旧唐书·浑瑊传》载:“初,结赞请李观、杜希全预盟,欲执之,径犯京师。诏报之曰:‘杜希全职在灵州,不可出境,李观又已改官;今遣侍中浑瑊充盟会使。’”李观改官是在会盟之前,时间上略有出入,抑或是用以搪塞吐蕃的借口罢了。

泾原节度使李观,通过两方墓志与正史的互相印证和补充,人物形象更加具象鲜活,作为唐朝为了加强对西北地区的控制、防御吐蕃进攻、拱卫京师长安而设立的泾原节度使,李观无论是在兵变中勤王,还是在吐蕃劫盟时解围,都表现出危难之时的担当与智慧,值得称颂,而并非传统史传中对他评价的“在镇四年,虽无拓境之绩,励卒储粮,训整宁辑”那种庸碌守成者的形象。

总之,河西陇右作为唐朝的牧马之地,也是吐蕃觊觎已久的所在。吐蕃计划占领河陇,就可以切断唐廷与西域地区的联系,进而可以成为吐蕃东进攻取唐朝心脏地区的跳板。所以,唐朝一直注意防范吐蕃,将河陇始终作为驻兵把守的重点。而“安史之乱”发生以后,唐朝整体军事战略部署不得不为之改变,从西北内调军队,吐蕃则借机进犯唐朝京西北防线,蚕食河西陇右数十州,直指关中腹地。泾州作为吐蕃进京途中的必经之地,成为双方必争的要地。如前所述的平凉劫盟之后,吐蕃再次进掠邠州、宁州、庆州等地,泾州也未能幸免,唐蕃关系再度恶化。德宗经过重新审视与吐蕃的关系以及与周边四邻诸族关系后,调整了民族政策,“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全力对付吐蕃,双方兵戎不断,战火不熄,包括元和十五年(820)吐蕃对泾州的再度侵扰。其间经过多次战和,直至长庆会盟,才基本上结束了旷日持久的对峙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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