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冬天的话

　　题记——我用月亮的梦去守护，守护村庄的泥土、种子、黄牛、以及我们充满着悲哀的人生。

　　一

　　用粮食换去的未来和未尽的学业，父亲的沉默像黑夜里的叹息，被泪水砸伤。生活是个碾盘，碾碎了父亲展望未来的坚守和希望。
这个冬天，沉寂的颜色有了太阳的味道，我闻不见母亲锅里米粥的香味。背起行李一路南下，迁徙的候鸟没能挡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故乡的村头，有人对我说着关于珍重的话语，我在把未知装进行李的时候，不敢回头，不敢看故乡的眼睛。离开叱咤风云的日子，曾经的年华成了一首歌，我离开了以书为梦，以梦为马的生活，在异乡的街头，开始体验一种叫漂泊的感觉。

　　如果清苦的寥落亦算一种幸福，父母肩负的劳作与辛酸已耗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对平凡的人生，我不敢奢望太多，我在十二月的一个冬天将双手伸进生活乞讨，足迹与眼神中是有关于冷漠的外延，压弯的脊背并为因城市的存在再繁华起来，我不知道母亲守望故乡的神色。泪水成了午夜飘起的大雪，覆盖过旅人的睫毛，问这贫寒的世界，何曾有过幸福？

　　二

　　十二月的冬天，我从时光走进生活，在一个寥落的音像店里，我被一首老歌湿了双眼。招摇过市的校园，是我曾经做过的一个梦。而今，它被贫穷轻易地踩在了脚下，诗人的歌喉暗哑。谁说过众生皆平等的笑话，我破帽遮颜写下一行字的时候，我忘记了对母亲的承诺。肩负生活。是何等不易的言词。在那些渺昆仑笑吕梁的日头中，我突然发现生活长大了。

　　十二月的冬天，我知道了饥饿的感觉，我知道了开水泡馍的幸福，我在金钱砸向头颅的时候坚守。曾几何时，接受侮辱，亦成了生活的一个内容。我忘记了在校园那些飞扬跋扈的日子。生存，我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生活的鞭子，轻易的让我丢盔弃甲，轻易地让我放弃了那些为尊严叫嚣的日子。我不敢再谈抱负，不敢再仗着年轻肆无忌惮的行走。从此，习惯了午夜街道的肮脏，习惯了双手红肿的冬天，习惯了吞云吐雾的日子。我将一切的理想放弃在了江湖，做不回那些似水年华的梦。如果仇恨也算一种生活，我想我携带着许多有毒的种子，那些贫穷家园的颜色，压碎了我的眼睛，压伤了我的肩膀，我在身无分文的冬天，体会绝望的力量。

　　那些为着未来矫饰梦想的句子，都在来去匆匆的征途上兑变成了笑话，我的笔尖，像散落进森林的星光，寻不到影子的方向。在我的家书中，村庄很快就老却了，那些在岁月中逐渐苍老的日头，如命运那未可知的诅咒。我最终没有洗净黄土的身份，我最终要与黄牛老死在麦地，看着我的故土长出生生世世的麦子。

　　三

　　这个冬天没有雪，像我的眼睛里没有眼泪一样，很久以前，我就忘记了所谓背叛的感觉。我对自命伤心的人嗤之以鼻，无所谓路到尽头还是缘分到尽头的说法。我知道了暴力就像朋友知道了幸福一样，所以朋友比我聪明，或者说比我幸运。

　　我将自己的幸福囚禁在地牢，我对着满含隐痛的乡村，叫嚣我的牢狱之灾。我拒绝重返光荣的日子，就像乞丐拒绝了钞票一样。我对着冬天的阳光恶毒微笑，渴望漂泊的日子。我没有在佛前苦求千年的虔诚，所以我要走出村庄，走出被黄土掩埋的日子。我迷失在了岁月皑皑的荒原，丢了我的羊群，丢了村庄的守望，丢了父母劳作的身影。

　　十二月的时候，我抬头仰望星辰，忘记了那些曾有过的誓言，忘记了那些浅诉悲欢离合的日子。我开始看清人生，看清双手合十之后的屠杀。我用劳动为自己挣来了馒头以及家书。我在一个陌生的天空下看到了一个潦倒落魄者的故事，那里面有我弄丢的布鞋子，还有爷爷的旱烟锅，在日渐消瘦的黄土地上，我童年的影子终于倒了下来。诗人的字开始像永远都擦不干净的玻璃，让离乱的世界黑白颠倒。控诉，是人在无奈之后的垂死挣扎，丢了希望，就丢了哪些可以为未来活下去的日子。这个冬天，有人逃离了家园，在被锈蚀的城市流浪。终于，我匆匆埋掉自己的日子庸俗了，我告别了温暖，告别了昨天，在日程碾转的流年中作茧自缚。

　　四

　　散落的阳光像久未修饰的头发，我怕闲中生事就像农民怕庄稼颗粒无收一样，我打理着那些不堪入目的日子，在今天，回家。这是一个温暖的日子，我在啜饮腐朽的时候，看见了故乡疼惜的眼泪，突然可以驻足的时候，我做出了蜷缩的姿势。命运不再是唯一，我忽略了生活的另一面，明朗、简单，坐饮南山也是一种日子。

　　我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重新涂鸦，不理睬父亲包容的微笑，我守着被窝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安静哭泣。生活里有疼痛的鞭子，也有父亲握惯了庄稼的双手，就像一个老人告诉过我的一样，人怎样都可以走到旅途的尽头，知足者常乐。我的野心被母亲的炊烟磨平了，没有了梦中血雨腥风的日子，我将历史翻过，就像翻过一页平凡的故事，尽管那些生活曾是那样惊心动魄过。我结束了流浪的日子，和父亲重新为了一个希望而在春天播下种子，我期待着收获地喜悦。平凡在老辈人的口中传唱过多年，当我重新结识之后，我看见了阳光淡出的颜色，我们叫它梦想。

　　足迹生根的地方，永远都有新的生命降生，有旧的传奇离开。我在一次次出走，一次次回望的日子，村庄给我的梦长大了。我在一个叫农村的地方浅吟低鸣，等待落于梧桐的凤凰和贫穷结缘。三十里故土，扯不断的牵绊，我对于冬天的回忆成了村庄的回忆，我在接受失败之后不再接受堕落。我相信父亲给我的肩膀可以肩负苦难，就象我可以肩负母亲对炊烟的希望一样。

　　五

　　烟花在这个冬天耀眼的时候，我正在磕长头回望那些已经离去的岁月，今夜有清酒一杯，我将过去辛酸的记忆盛入杯中痛饮，历数我的年幼与过错。今夜，我将膝下的千两黄金赠与父辈，感慨命运在生的夹缝中让我们又长一岁。旧时的糖果换成了香烟，谁会知道我的童年落在了什么地方。

　　人平凡的时候，可以悲壮的去死，因为常年的劳作是一种伤痛。一些老去的故事要到光荫里去寻找，去历数一些已经被埋藏的心事，是如何让我们学会了哭泣。对故乡的依恋陷入了绝望，像在这个冬天我所拥有的惶恐一样。我领着小弟们在黑暗里穿梭，如豆的灯光带我们去寻找乡情，寻找一段乡村的传说。静寂的夜中不时散出酒的香味，和着泥土，我们心满意足的过年。长辈给我的红包让我觉察出村庄的冬天快要结束，没有风浪的冬天在做最后的挣扎，我点响了一串鞭炮，像母亲点燃了炉灶，像父亲点着了烟锅一样。那些寒冷的日子，离开了我做梦的地方，我们重新在一个地方驻足，重新拾起镰刀和锄头，写一首播进春天的诗歌。

　　仓皇出逃的冬天，落雪无声，像妹子的心事结满枝头，学会了在人潮中央流泪。学业与家庭，又是一个该前行或驻足的命题。路口，村庄给我的伤痛太多，我告诉妹子，要相信隐没在时间背后的春天，我们有收获的季节。苦难，生长我们的希望，相信那些母亲祈祷过的日子，有一些不朽的故事，有一些善良的存在，我们最后的路和希望，会在秋天生长出明亮的颜色。

　　六

　　割断过一些纷纷落落的日子，我们偶遇在街头，朋友，是我喜欢的字眼，如长久以来我对冬天的喜欢一样。我没有三杯两盏淡酒与友人对饮，我们只是默然的笑着，忘记了那些被风化过的阳光和照片，以及我们丢失的花样年华，那些抖落满天雨韵如诗的日子。闲散的话语依旧，只是问候多了一些无奈和沧桑。朋友说，我们的曾经，有没有比雪更苍白的故事？我沉默，沉默的像这个不愿诉说心事的冬天。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记下年轻的诗句时，我的梦丢掉了。

　　我在城市与乡村之间坐车潜逃，我背负着黄土与霓虹在日程上穿梭如旧，那些写过年轻的信纸，被我夹在了书页深处，我以为，我就可以这么忘记了。朋友与我并肩在街头，说着一些遥远的故事，我在贫穷的口袋里装着一把泥土和麦子，我忘记了那些没有说出口的爱情，我守望着我的昨天，守望着属于我的黄土和种子，这些驾驭生活的力量。我没有比别人更坚硬的骨头，如果我丢失了我的牛鞭子和土地，我就会失去生活的全部。朋友，如果你要诉说，请忘记我血液中黄土的颜色，那些合欢凋零的日子，只属于昨天。今天，我摘下斗笠，给你小麦、玉米，还有生活的鞭痕，让你记住生活的痛，记住缘分。

　　告诉过你的成长，总是在异乡堆积着我的眼泪和疼痛，这是二月，带着一纸思念书信的二月。我趟过地头，送给你还显枯黄的麦苗，还有一个不落雪的冬天。朋友，也许我们忘记了是谁的手抹平了创痛和时间，是谁的诗歌埋葬了今天和过去，我们挥手的理由只为告别抒情，告别曾经的日子。天不会亮了，送你到城市林立的深处，我才会离开，惆怅没有如烟的记忆，岁月撑起的船桨，送我回家。

　　七

　　已经很久不知道生命的鲜活了，我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习惯懒床，炊烟在村庄一阵暖似一阵的风里升高，庆祝某些在内心深处的歌舞升平。日子就是这么简单，刚知道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候，我已看到了黄昏的样子。在习惯了安静平凡之后，我领略到了泥土的香味。村庄将黄土给我的印记烙得更深，我被岁月打磨的日子，粮食将我的梦想席卷一空，我的未来，还剩下星辰和诗歌。

　　冬天离开的时候，麦地还在生长，我在整个冬天的沉睡中，看见麦苗在枯黄之后的重生。这是生命的又一次绽放，麦子的坚韧，就是村庄的坚韧，就是土地的坚韧。我在麦田深处给自己留出一片空地，用来生长我的梦想。锄头在稿纸上留下的空白，由汗水的颜色填上。未来的日子还很遥远，我们的劳作不能停止，我们要努力在屋檐下挂起一串串的玉米、辣椒，以及农家人的日子。庄稼像慢慢变老的母亲，承载着希望以及生命的延续。前世今生，甘负辛酸的黄牛忘记了喘息，在鞭子的阴影深处，叫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这是嵌在骨头里的疼痛。

　　我在泥土里行走，丢弃在荒草中的童年已经不会发芽，我想土地如果真有秘密，那就是它怎样的选择了沉默。羊群的目光让我疼痛，那里面还留着有关于青草的残梦。岁月迷失的远方，一个孩子奔跑过田坎，去追寻远方的风景。这个冬天，我用麦子立下过一些誓言，我将月亮当成了村头的枯井，一条旧绳子连接了过去和现在，我在那场唯一的雪夜中失眠，聆听有关于村庄的传说。诗人说，文字驻足的地方，就是村庄可以做梦的地方。

　　八

　　啜饮疼痛，收起被雪零落的心情，像平常的每个早晨一样，我七点起床打理生活。往事在潮水涌过之后，突然间平静了下来，我在一个小学校开始一种生活。骑单车走过这个冬天的时候，我将爱情涂抹成黑色，很多的故事就随着化成旧日的影子。离去的姑娘为什么哭了？我用黑色的文字在麦田深处与命运相守相望，对于离去的生活，我不打算再写，我讨厌沉默就像诗人们讨厌喧嚣一样。

　　这个冬天，我像放弃觅食的候鸟一样放弃着文字，阻止内心的惶恐带给我危险的感觉，没有了饥饿，没有了未来，我开始体验着生活的平凡。我在村庄的臂弯里沉睡，关于昨天，有一些梦最终老却了。一些日子里，有些情结，总在无边的暗夜中去了又来，我看得到的，只剩下一些零散的记忆，在岁月的歌声中静静流走。我追寻的土地背叛了我的梦想，开始拒绝温暖与爱。在麦田深处，我用傲慢生长未来和自尊，给自己的身躯盖上棉被，愈合刻在翅膀的伤口。

　　尾随爷爷最后的羊群，我在冬天沉默。二月的一个晚上，我闭上眼睛，看见了梦中翻飞的鹅毛大雪，寒冷了我关于生命的所有信仰，我知道，关于生的故事，我和村庄最终会被一起风化。梦的远方，很远。

　　后记——在喧嚣与嘈杂引领潮流的时候，我躲在时间帷幔之后，感知着村庄的颜色。有人说，坚守，是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壮。我不想坚守，我只是要寻找到足迹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