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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太爷、爷爷与父亲的印象

2013年03月19日 来源:作者原创 点击数:

三 、父亲的青年时代

  我父亲健在人世,虽已90岁高龄,身体仍很健康。对于他前20年的情况我知道的不多,听他自己讲述和别人介绍,我对他的情况才比较清楚。后60年他和我生活在一起,当然我知道的就更多了。因此,写我父亲的文字要比写我祖上的多一些。这里只记述他的青少年时代。

(一)

  我父亲生于1920年,那时候正是我家兴旺的时代,家有良田数顷,商号3个,家大业大,人丁兴旺。祖上以书礼传家,算得上大户人家。祖父生了姑母,又生了父亲。听父亲说他身后还有两个弟弟,都少年夭亡。用父亲自己的话说,他的克星太大,几个弟弟都早亡了。因此,祖父只有我父亲一个独苗,格外疼爱,视如掌上明珠。父亲自幼娇生惯养,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由于娇惯过度,他什么事都由着性子,凡是想要的就要得到。不管多艰难,祖父总是千方百计地满足他,这样他又成了第二代混世魔王,幼年读书不太用功。父亲是第一届国立小学的毕业生,虽然成绩合格,但名字却排在很多同学之后。那时候,小学毕业就算成了先生,有了功名,大概相当于清朝的秀才。毕业典礼结束,学生家长们为这些先生们穿上长袍,戴上礼帽,头上插上金花,骑上高头大马,有的还雇上吹手吹喇叭迎接回家,上坟祭祖,场面十分热闹。这种头上插的金花,我家铺子里就有,我经常拿出来在自己头上比划,梦想总有一天,我会把金花插在自己头上。

  毕业后,父亲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好在他不抽烟,不喝酒,没有其他毛病,算得上是知书达礼的人。成家后他觉得闲着无聊,便要求其祖父(我的太爷)给他谋个公差。我太爷与民国元老田昆山是世交(田昆山人称田胡子,中华民国的国大代表、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名气很大),我太爷写了一封书信,让父亲带到兰州去找他。父亲约了邻家的一位同学同去兰州。因田昆山住在兰园,父亲没出过远门,一身书生气,到了兰园门口不知如何才能见到田委员,徘徊两日不得入内。当时门口有个摆摊的老人,见两个年轻人一直在门口转悠,问明来由后说:“田委员很忙,如在兰州,他每天晚饭后都要出来散步,一脸大胡子,一眼就能认出来。”听摆摊人说,田委员昨天回到兰州。当天下午五时许,父亲就在兰园门口等候,约六时半,果见一位身材高大,身穿青色长袍的大胡子人走了出来,门口的卫兵向他行礼,摆摊人给父亲示意,此人就是田委员。父亲和同学急忙迎上前去,深深地给田委员鞠了一躬,然后说明情况。谁知田先生非常和蔼,一听他俩的家乡口音,脸上立时露出笑容,与他们亲切交谈,并询问了家乡的情况。父亲这才出了一口长气,抹去额头上的汗珠,紧张的情绪缓和了许多。他把我太爷写的信交给田委员,简单说了一下来兰州的目的。田老一见我太爷的信,抬头把两位青年人端详了一遍,指着父亲说:“你就是刘家的小少爷吧?”父亲赶紧躬身说是。田老把他们带进书斋,详细询问了家里的情况,特别问到我太爷的身体状况。田老高兴地说:“咱们泾川人杰地灵,是出人才的地方。可惜国民革命以来,家乡人满足于天时地利,不思进取,不求改革,不出家门,对外面了解的太少。你们俩敢出来,也是一种进步,我希望家乡的青年人多出来一些,把咱们家乡的事情办好。”说着他坐在书桌前展开纸笔说:“我写个条子,你们先在兰州受一段时间训练,学业满了,再酌情分配工作。”他边说边写,信写好后,又拿出一张名片,一并交给父亲并指示了报名的地点。父亲喜出望外,拿了田老的信和名片,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报名地点。谁知此时天色已晚,到那里一看原来是个军营。哨兵荷枪实弹,十分森严。当父亲说明来意并递上名片时,哨兵不屑一顾,蛮横地说:“不管是谁,我们长官有事出外,任何人不许入内。你也不看看啥时候了,要找人明天再来。”他们只好就近找一家小店住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又来到军营,直等早操结束,终于见到了长官。当父亲递上名片时,那位长官立时满脸堆笑,态度十分诚恳,询问了他们的情况后说:“这里是为党国培养青年军官的学校,你们来我们非常欢迎,不知你们和田主任是……”父亲急忙接上说:“我爷爷和田主任是世交。我俩刚出学校,不懂世故,今后要请长官多作指教。”那位军官说:“那是自然,你们先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参加军训的事我随后安排。不过先提醒你们,这里是培养军官的地方,军纪非常严明,希望你们能严格遵守纪律,服从命令。训练的初级阶段是很艰苦的,人常说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我想你们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从此以后,他们换上军装,开始了军训生活。半年时间匆匆过去了,这年夏天的一天,中午饭后突然吹响紧急集合的号声,学员们立即到操场集合,气氛与往日大不相同。只见学校的大小军官个个衣冠整齐,扎着武装带,佩带手枪,十分威严。操场周围三步一岗,两步一哨,一个个哨兵如木雕泥塑一般,立正站立。指挥官命令学员们坐下,然后大声说:“大家注意,今天有重要首长给大家训话,坐下以后,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乱动,不许大小便,违者军法从事。”说罢站在一旁。操场上两千多名学员,像钉在木板上的钉子,方方正正的坐着不动,操场里静得连呼吸的声音几乎都听得出来。夏天骄阳似火,晒得人们头上流油,再加上腰系皮带,头上戴着军帽,脖子上的风纪扣也不让解开,实在是难以忍受,但谁也不敢动一下。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仍不见首长到场。正在焦急的时候,一辆摩托车飞奔而来,向指挥官报告首长马上就到。军官们个个紧张起来,指挥官跑到主席台前高声喊道:“起立!立正!”大家笔挺地站起来。20多分钟过去了,只听从远而近地传来:“首长到!”指挥官急忙喊道:“敬礼!”军官学员一齐把右手举在帽沿上。又是几分钟过去了,只听汽车的轰鸣声传入会场,几辆大卡车鱼贯而入,停在队伍的后面,几十名挎着冲锋枪的士兵跑步进入会场,散布在走道和操场周围。接着十几辆黑色小轿车通过走道在主席台前停了下来,下来的有省党部书记长,省长等省上大员,还有中央来的很多大员,其中一人身披黑色斗篷,头戴军官帽,手里拿着文明棍(手杖)从车上走下来。其他人一字排开让那人走在前面,上了主席台,落了座位。当台上的人面向台下的时候才看清了,原来披斗篷的人正是蒋介石蒋总统。由于父亲有田委员那层关系,再加上平时的学业还过得去,这天听首长训话,破例被安排在队伍的前排,他把蒋总统的面目看的非常清楚。据父亲讲,电影里演的蒋介石赵恒多演的面部最像,但气质不像。孙飞虎面部不像,但气质很像。电影里老蒋讲的话能听懂,真的蒋介石讲话大部分听不懂。蒋介石这次讲话,主要讲如何在中国实行三民主义的问题,他对军阀混战的局面十分不满,要求建立一支中央政府领导的、具有现代化水平的军事力量,把中国建设成一个独立、自由、民主的新中国。并寄希望于在座的各位学员,希望他们将来成为栋梁之材等等。这次训话对学员的鼓舞很大,他们都立志要为建设一个强大的新中国而奋斗。他们都把能听到蒋总统的亲自教诲视为无尚光荣。我想这是情理中的事,我家老祖先中有没有见过皇帝的人我不知道,在我家近六代人中见过皇帝的就是父亲一人。聪明的父亲在他挨斗受批的时候,偷偷隐瞒了这一情节,否则他是不会活到今天的。

(二)

  正在他雄心勃勃地立志报效国家的时候,一场大病夺去了他受训的机会。次年春天他的脑子里长了肿瘤,使他神志不清,头部肿大,病情十分严重,不得不中途辍学回家治疗,两年多才痊愈。那时候军校已经撤销,既没有拿到文凭,也没有取得什么资格,他又处于无业状态。父亲在家闲了半年,虽说不愁吃穿,作为一个年轻人,长期闲游闲转也心急,便又下决心二次上兰州找田老。田老非常惋惜我父亲错过了一次飞黄腾达的机会,并向他介绍那期毕业的学员一出学校便是上尉军衔,干得好的已升为校官,个个得到重用。他问父亲愿在兰州,还是愿回家乡做事。父亲说;“兰州除你老外,我人生地不熟,无人照应,还是回家乡好。”田老问:“你有什么打算?”父亲说:“静宁县党部书记长萧柏林是我的亲戚,我想在他手下干个差事。”田老说:“萧柏林我知道,他还是我提拔起来的,他人品很好。你到他那里先当个副县长好好干几年,以后有机会再作安排。”父亲惊恐万状地说:“学生刚出校门,在社会上一天也没有混过,怎敢担此重任,只求谋个职业,不要荒废青春就行。请田老另作考虑。”田老略一思索说:“我把我的意思写给柏林,让他量才使用吧!”说着便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附上一张名片交给父亲。谁知这封信给父亲加上了沉重的负担,他忧心忡忡,拿着书信,低头出了兰园,不想一头撞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人身材高大,神情严肃,一看便知是个大官。只见他掸了一下长袍上的皱折,并不生气地说;“毛头小子,走路也不专心!”父亲连忙鞠躬道歉,那人一听父亲满口泾川土话,立即转过身来,笑着问道:“小伙子是哪里人?到兰园干什么?”这人也是满口泾川土话,父亲一听,觉得轻松了许多,便把他找田主任的情况说了一遍,那人要过田老写的信看了一遍说:“青年有为,既然田老给你写了信,回去要好好做事,不要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我也给你一张名片,也许对你有点用处。”说着掏出一个锦缎盒子,拿出一张名片,并在背面写了几句话,交给父亲。父亲接过名片一看,来人是甘肃省党部执行委员会委员朱贯三。父亲为之一震,心想今天真是邪门,泾川三座山不到一个钟头,就碰见两座。他把朱委员写在背面的话没有敢看,急忙鞠躬道谢。朱贯三说:“在兰州碰见一个老乡也不容易,回去好好干,给咱泾川人争口气。”父亲连连点头称是。回到旅店拿出名片一看,上面写着“自强贤弟,来人祖上与我世交,请多关照”。

  回到家中,父亲向我太爷和爷爷讲了赴兰经过,他们看了信和名片,老人们大喜过望,认为我父亲是有福之人,命里就有官运。休息几天后,全家人为他打点行装,准备走马上任。临行时我太爷特别叮咛:“步入官场是好事,也是坏事,你从小娇生惯养,游手好闲,享尽了清福。官场险恶,明争暗斗,沉浮不定,不比在家里什么都由着你的性子。你的性格我看不宜做官,你有官运而无官才。去了以后,多向你柏林表叔请教,遇事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莽撞行事。试一段时间,能干则干,不能干就回来。”太爷的话使父亲的心胸豁然开朗。“你有官运而无官才”的话如声声警钟,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到了静宁,父亲首先到县党部拜见表叔萧柏林书记长。萧柏林一见田昆山的信和朱贯三的名片,大为惊讶地说:“你小子真厉害,怎么把两位大人的手谕都弄到了。”父亲把去兰州的经过说了一遍,萧书记长高兴地说:“你小子真有福气,我们去见他,等一两个礼拜不一定能见到。你去不到一个小时,两个大人物都见到了,还给你写了信,你小子行啊!”据父亲说,萧柏林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很少见他谈笑风生,今天却例外地表现出内心难以压抑的喜悦。萧书记长接着说:“有了朱委员给陶县长的片子更好了,你先休息一下,下午我们一块去见陶县长,这样对你的工作安排更方便一些。”说完叫来勤务员把父亲领到食堂吃饭,下午去县政府拜见了陶自强县长。陶县长看过田昆山、朱贯三的片子和书信,心里暗暗吃惊,便知父亲肯定是有来头的。他没有多问便向萧书记长说:“田老和朱委员派人来协助我们工作,这是对我们的鼓励,不知萧书记长如何安排?”萧谦虚地说:“安排行政人员是陶县长的职权,我怎能越俎代庖,还是听陶县长的。”陶县长不假思索地说;“田老已写的很清楚,朱委员也让关照,显然是两位长官商定了的,我想我们还是照两位长官的意思办吧!”“我也这样想,那就请你安排好了!”萧书记长说着起身要走,陶县长赶忙挽留说:“别忙,咱们还是当面商量定夺了事,也好让笃伦放心,咱们也好对上级交待。”陶县长说让父亲暂任副县长之职,以后有机会再向上级保荐另作安排,萧书记长立即表示同意。父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自己刚出校门,兰州受训学业未满,半途而废,一天公事也没干过,怎敢承担副县长的职务,便再三恳求能给一个一般工作,锻炼一段时间再说。萧、陶两人见父亲态度诚恳,认为父亲虽然年轻还有修养,经两人商议后认为父亲受过军事训练,便任命他为国民兵团少尉参谋,手续由县党部和县政府上报办理。

  上任以后,县上的党政军要员都对父亲刮目相看,认为父亲来头不小,后台很硬,他虽是个小小尉官,却受到人们的普遍尊敬,大小官员见了父亲总是低头哈腰,阿谀奉承。有的巴结父亲与他称兄道弟,想借父亲的关系升官进爵。有的则怕得罪了父亲影响他的前程。岂料父亲对这一切非常反感,他对别人对他的殷勤置若罔闻。几个月过去了,也不见父亲上下走动,也不见上级有人问讯,于是在官场的圈子里产生了种种猜测和怀疑。姓刘的是否和民国元老有深交?田朱二委员的名片和书信是否有假?他本人为什么不利用这种关系往上爬……时间一长,有人便得出结论说:“姓刘的狐假虎威、黔驴一条,没有什么可怕的。”特别是副县长丁瑞馨,自父亲到静宁后心里惴惴不安,视为政敌,认为父亲总有一天要取代他的位置。他先是怕,后是嫉恨,对父亲的工作横挑鼻子竖挑眼,明枪暗箭一齐使了出来,而父亲却蒙在鼓里,照样远离官场,躲避应酬,每日办理自己的业务,闭门不出。后来流言蜚语传到父亲的耳朵里,父亲一气之下辞去职务,背上行李一走了之。回家后受到家人和社会的种种指责,认为父亲不成器,没出息,什么事都干不成。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父亲又去谋生,先后在皋兰县做过干事,在静宁县当过商会书记,在泾川县仓库当过助理员等,每到一地不满一年便解甲归田。看来父亲在外谋生是无缘的,爷爷又给他找了一个小学教员的差事,谁知他干了不久又不愿干了,1945年彻底回家,自己做起小生意来,摆过布摊、杂货摊,挣几个零花钱,家里的“长盛得”商号照例由祖父经营,不愁衣食,直到1949年7月泾川解放。

  父亲的这段经历颇有传奇色彩,用我们本地的谚语说:“天上下乌纱帽,要把头伸出去才能接着”。父亲却正好相反,他就是不去接,放在头上他也不戴。别人说他不成器、没出息,我认为都不为过。而我认为是命运,父亲不是神仙,他不会知道社会如何发展,最后会是什么结局,他只是随心所欲,自己不愿干的事坚决不干,因此他错过了哪么多升官发财的机会。人们挖空心思所要找的靠山他都有了。谁都认为他前途无量,会飞黄腾达,只要他稍微作些努力,高官厚禄一定会垂手可得,而父亲就是不愿做,这不是命运又是什么?现在想来,这一切他都做对了,否则他怎能安然地活到今天,怎么能有今天如此完善的家庭。现在有人说这是老先人积下荫德,而不在于他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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