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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过年乐

2013年03月18日 来源:作者原创 点击数:

过年乐(四)

  泾川城里南关(上街土窝子)、东关(斜街)、北关(下街里)三家社火各家除高跷外,各有特色:北关社火服装古老,有仿唐的头帽,东关有踩着高跷的人抬的高台芯子,南关有用手举的芯子。城里社火白天上街,晚上乡里社火进城,方圆10多里,20多家,从十二开始到十六结束,非常热闹。正月十五元宵节是过年的最高潮,也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街道的商号也分为三个地段,南门外西场、山货巷子为一条街,衙门口到观音阁为一条街,南门口到下街为一条街,这三条街道分别有会长管理。我家的铺子在西场,祖父是这条街商户们推举出来的会长。正月十三开始,各会会长负责分发彩灯。当时的彩灯,不知是什么年代统一制作的纱灯。除衙门口是有龙头挑角的宫灯以外,其他两条街全是正方形的。衙门口宫灯上画的是《西游记》全传,每个灯上四组画面,共30个灯笼。正街是《封神演义》全传,30个灯笼。席场街是《三国演义》全传,30个灯笼。十三下午由会长把装灯笼的箱子打开,按编好的顺序组装起来,分发到各个铺面,每家两盏,加上各家各户自己的,360个画面是最吸引人的。我从记事的时候起,每年毫不例外地跟着爷爷一幅一幅的观看,听他讲解画中的故事。后来年龄稍长,我把这些故事记得很熟。今天想起来等于粗读了一遍这三部名著。我长大以后,正式阅读这些书的时候,觉得情节都是那么熟悉,读起来很不费力。这些彩灯的框架都用名贵木材制作,画面全是真丝绢纱,每幅画面五六个人物,场景道具全是工笔彩绘,十分精美,每张约50平方厘米。所谓元宵节观灯,在泾川小城里有两种含义,一是观赏各式各样的彩灯,二是观赏彩灯画面上的故事。泾川民间元宵最流行的灯是“火罐罐”,川道里的农民农闲时把高粱杆上的那层硬皮剥下来编成灯,外面糊一层红纸,价格非常便宜,每个相当于现在的二角钱。在灯里插上蜡烛,红的像只火球,不怕风吹,不怕碰撞,不易燃烧,是一种经济实惠的小灯笼,小孩们几乎都挑着这种灯笼。现在流行的“火罐”灯是用纸折叠的,那时泾川人叫它“金瓜灯”,并不普遍。它极易燃烧,所以不太流行。有钱人家也有木制的轿车,铁丝做的金鱼,竹子扎的花篮、荷花等,比起现在灯会上的彩灯要单调的多。那时候人的情趣和现在不同,没有那么多的追求和奢望,文化生活十分贫乏,所以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是人们能够享受到最快乐的日子。从十四开始,社火正式上街,最引人注目的是斜街里的高抬芯子,这种芯子装扮的十分精巧,在一张高约80厘米,桌面一尺见方的小凳上,放一朵花或一只花瓶,或别的什么道具,在道具最单薄的地方站一个或两个小孩。道具、桌子加起来已有两米多高,抬芯子的人踩上五尺高的高跷,高台芯子走在高跷队伍中,有鹤立鸡群之势。

  抬芯子的把式以杀猪的左天保为首,每组四人抬一个芯子,左天保总是走在第一组的最前面,穿着红裤子,黑色白边的上衣,腰里系着带子,头上扎着红布头巾,手里拿一把拂尘,沙哑的声音,不时向抬芯子的人发出前进或停止的口令,轿杆在他们的肩头上随着脚步一高一低有节奏地晃荡着。芯子上的小孩穿着古装衣服,有如凌云仙女,比现在彩车上的人物要好看得多。这时的左天保显得格外神气,脸上不时露出喜悦和骄傲的笑容。中午过后,乡里人也进了城,街道上人山人海,三家社火队一上街,各店铺门前燃起鞭炮,硝烟云雾般地笼罩了街道,高跷、芯子像在云雾中飘浮。如果三家社火碰在一起,街道更挤得水泄不通,多半个小时也疏散不开。一但发现哪家社火与另一家社火装扮内容有冲突,比个例子,某家扮了《凤仪亭》,另一家扮了《三战吕布》,哪么扮《凤仪亭》的社火队是绝对不能答应的,可能发生斗殴,轻则对骂几句了事。尽管这些人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熟人,遇到这种情况就变得六亲不认了,这种事我只见过一次。

  有一年斜街的社火和下街的社火发生了冲突,刚一上街,有人告知斜街社火队,他们的社火可能与下街的内容相似。斜街的社火头立即指挥社火队不要与下街社火队照面。下街社火队知道此事,非要找斜街社火队闹事,斜街社火队只好在自己街面上的群众家里表演,才躲过了一场斗殴。第二天,下街社火头专门派人打探斜街社火队装扮的内容,也要装成斜街的内容出出气。斜街保密工作做得好,没让对方知道,当天没有发生冲突。在我很小的时候,下街社火队曾有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节目,叫做“单杆轿”。两个轿夫踩着高跷抬一根很长很软的轿杆,轿杆中间绑上坐垫,一位像《七品芝麻官》戏里牛得草演的角色一样的人坐在轿杆上。当社火队到商店门口,那位演员便摇着扇子说起春官诗来,说完还要表演很多动作,有时站立,有时倒立,有时在轿杆上翻跟斗,十分惊险吓人,遗憾的是从哪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听爷爷说:“这本来是下街社火中的绝活,多年以来,由一位河南人表演。后来那人年老了,其他人因怕扮演这个角色危险太大,所以没人继承下来。”河南同乡会表演的狮子是其他社火不能相比的,他们的社火队,队伍虽不庞大,但非常精干。敲锣的,打鼓的都有精彩的动作。两个人披着狗皮制成的狮子皮,一部分人手里拿着连枷棍、大刀、长矛等,其他人每人肩上扛一条板凳。每到一处,先由几个人表演武术,表演者个个身怀绝技。其中有一位个头较高、比较消瘦的老头,因为他姓张是个卖药的,人们叫他张药客子,在巷子街居住。平时人们看不出他有什么本领,谁知他拿起五尺长的钢铁大刀的时候,真像天神下凡,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嗖嗖有声,一招一式都有名堂。据说他耍的是春秋刀,听了他所耍套路的名字,看了他的表演,使人联想到出五关斩六将的关云长。他最后一招是把大刀在胸前猛转几圈,然后突然一撒手,把刀拋向高空,刀在空中像车轮一样旋转着落下来,他接在手中,最后作收场的姿势。我不懂武术,不知这招的难度有多大,看起来很惊险。第二年张先生表演这一套的时候,刀拋在空中却没敢去接,刀落在了地上,但谁也没有嘲笑他。那时他已六十七岁高龄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见他表演过。狮子表演是由垒板凳开始的,两条一组由狮子用嘴衔住,再垒上去,一直要垒十几层,狮子在板凳搭起的高台上旋转、跳跃、挠痒、站立等,每个动作都牵动着观众的心,生怕把舞狮的人掉下来。最后狮子又把板凳一条一条拋下来,被下面的人接住。狮子下来以后,由表演武术的人和狮子对打一阵才收场。河南狮子给泾川人的印象是永远抹不掉的。解放后同乡会解散了,河南狮子也就没有了。 

  上元佳节的夜晚是非常热闹的,乡间社火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东面蒋家、罗汉洞、甘家沟、王家沟等五六家。南面有太平圪垯关、周家、樊何家、四郎殿等。西面有杨柳湾、七头沟、袁家庵、十里头、龙王村等多家。北面有水泉寺、兰家山、枣园、瓦窑坡、完颜洼。东面的从小东门入城,南面的进南门,西面的进席场。那时泾川县没有西门,1948年才开了西门,走的人不多,快解放时又用沙袋垒了西门。可以想象,那时候泾川城主街道长不过百十米,宽不过5米,加上衙门口、隍庙巷、山货巷及上街,也不过四五百米,要容纳二十多家社火队伍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社火队由一对虎头牌灯、一个万民伞、六至八个纸糊大灯笼、一只狮子、一条龙灯、两只花船、一对大头娃娃组成,有的还有跑驴等。每个队伍里,都有由男人扮演的小曲队伍。过去女人不能耍社火,所有角色都由男人扮演。唱曲的演员,除了头上扎着黑包头做的辫子,穿上女人的衣裙外,还要踩上跷,这种跷和高跷一样,半尺多高,演员们踩上它,脚跟就站不稳,立不住,要不住地走动,实际上就是给演员装了一双小脚。一进场演员们不由自主地扭起来,飘飘荡荡,真有“微风摆柳”之意。小曲的调子不知是什么人创作的,约有十几首,所有的社火队无一例外地都唱这些小曲。演唱方法千篇一律,十几个人一组,集体大合唱,一进场扭上两圈,锣鼓一停开始演唱,演员们随着曲子的节奏一步一步地绕圈子,唱完了锣鼓一敲,又接着唱第二曲。唱词是村子里的文化人自己编的,大都以爱情为主。有些唱词粗俗不堪,如像“马莲开花一撮撮,干娘交裆里一个黑窝窝”之类的唱词,农民称作酸曲子,元宵节也登上了大雅之堂,在街头巷尾到处传唱。唱社火是泾川社火的一大特点,舞龙灯、跑旱船、耍狮子与西北其它地方大同小异。每晚最红火的要算花船,一只像轿子,坐的是个相公,一只是花船,船篷全用白色的莲花扎成,里面坐着男人装扮的姑娘。花船停在那里,那里总是被年轻女人包围着,很多小伙子也挤在女人堆里凑热闹,女人们看中了船上的哪朵花,就把它摘下来,然后给船里的假姑娘一些钱,把花带回去。据说这样能生男生女,泾川人把这种习俗叫“折花”。我还亲眼见过几个女人偷偷地把花拿走,没有给钱,不知他们偷了花生养男女灵不灵?有一次,我看见一个小伙子也偷折了一朵花,交给身边的一个姑娘。于是我也悄悄地折了一朵,谁知我看了几场表演后,发现花只剩了一根竹竿,只好扔了。

  元宵节的夜晚是迷人的,整个大街像一条蠕动着的百足之虫,朦胧的夜色中万家灯火,星星点点,颗颗彩灯像一串串火球在人头上滚动,几十条龙灯在空中飞舞,锣鼓声、小曲声、喧闹声汇成一片欢腾的海洋。欢乐的人们忘记了烦恼,忘记了疲劳,全身心地投入到狂欢之夜。这种情景往往会持续到凌晨两点多钟,社火散了,街上人少了,孩子们还不愿离去,他们挑着烧完了蜡烛的灯笼,手里拿着燃烧的“吱吱角”(一种把蒿子杆烧成灰、里面和上少许火药、用纸卷成的棒棒),一缕金线似的火苗在他们手中摇来摇去,这些金色火苗又组成了另一种夜景,黑乎乎的街道上像飞舞着萤火虫。夜色宁静了,人们进入了梦乡。三天三夜的狂欢过后,人们又开始了正常生活。十七晚上,有些乡里的社火还到城里来为住在街道外面的群众表演,看社火的人有的给钱、有的给包子或给馒头。

  十五过后,王训周师傅就在衙门口摆摊卖火烧子。他个子小,矮胖身材,头又圆又光,身穿蓝布围裙,在一张油光明亮的方桌上开始操作起来。桌子右边放着火焰熊熊的烙饼鏊子。桌子上放着两个和好的面团,一个剁成糊状的猪油团子,还有葱花篮子及各种调料。火烧子现在还是泾川的一个名牌风味小吃,其做法不用我多作介绍。王师傅做火烧子有绝招,一是他的嗓音宏亮,喊一声几乎半个街道都能听得见。二是他做的饼子极富音乐感。三是他的喊声与操作声配合得当,对人有很强的吸引力。他把面团拉长,像扯面似的在案板上“啪啪”拍两声,在面片上抹些生猪油,用手拨弄几下,卷成卷,然后用手一压,做成一个中间薄周围厚的饼子,用右手把饼子一翻,高举过头,左手拿起小杆面杖,在案板上一弹,发出“嘟嘟嘟”的响声,再把右手中的面饼猛地甩在案板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连在一起就形成“嘟……啪”的效果。接着,王师高喊一声:“火烧子热!”很快把一个饼子放入火鏊里,下一个饼子的操作过程都有这么一段交响音乐。这一绝活至今没有人继承下来。

  做火烧子用生猪油,火鏊里放些生猪油块,油炼化后流在鏊里,油渣却被炸的焦黄,加上饼子里葱花的味道,那种特殊的香味使整个街道香气扑鼻,令人馋涎欲滴。特别是小孩子闻到火烧子的香味,便往摊子跟前跑,有的哭闹着让大人买,买不起的娃娃、包括我在内都围着锅边看,边咽唾沫边闻香气。王师一旦把油渣挤净了,捞在锅边上,孩子们就像猫抓老鼠似的,飞快地把手伸进锅里抢油渣,毕竟是狼多肉少,抢到的只有一两个人,有的把手烫了泡却没有抢上,只好眼馋抢到油渣吃的孩子,有些抢不到油渣的孩子还学着王师的腔调喊“火烧子热!卖下钱是鳖!”。这种事比我高几级的城里同学也干过,每当谈起往事,大家总是喜笑颜开,乐不可支。

  十七过后,城里的社火偃旗息鼓,进了社坛,再活动要到第二年正月。乡里社火从十八开始,在自己村子里活动,各寺庙都要转到,最后在每个村民家里表演。有些装扮好的,邻村也要请去表演,一直折腾到正月二十三晚上。社火队把所有的纸活、灯笼上糊的纸,花船上的花、庙门上贴的对联等,一齐撕下来,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柴火堆上一烧了之,家乡的人叫“燎疳”。城乡群众都一样,都要把过年期间布置的那一套全部收拾干净,该烧的全部烧掉,还要准备一堆柴火,天一黑点着,全家人在火上跳来跳去,燎去农家人、城里人一年的疲惫,一年的疾病和一年的晦气,给人带来新的一年的福气。因此,燎疳至今在整个平凉地区仍很流行。二十三夜幕降临,你会看到大街小巷、各个山头、山坳,凡是有人烟的地方都会亮起一堆堆篝火,其景象十分壮美,燎疳以后,春节彻底过完了,人们将开始新一年的生产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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