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之绣花鞋垫

　　“新媳妇，给我也给个绣花鞋垫撒！”

　　这是儿时乡村生活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场景。每年农历十月过后，进入农闲季节，娶媳妇、打发女子就成为农民冬天里最忙活的“门户差事”。然而，对于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和爱凑热闹的碎娃们来说，吃席、看新媳妇、耍(洞)房、要绣花鞋垫或手绢(手帕)，是大家最向往最快乐的一件美事。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还是碎小伙，谁要是能从新媳妇那里要来一双绣花鞋垫，定能卖派上十天半月的。

　　平凉的风俗习惯向来淳朴，保留了许多祖辈流传的习俗，绣花鞋垫就是特别典型的一个。女儿出嫁，娘家要送给女儿和女婿每人两双“全鞋垫”。因为，在传统的婚嫁习俗中很讲究“全和(音huo)”的意义，比如出嫁前，拔脸要找“全和”人，搀扶新娘子的也要“全和”人，伴郎更要“全和”人。所谓“全和”，就是指这个人长相、身体没缺陷，道德操守没瑕疵，相对完美的人。“全鞋垫”也是收录了这些意义在里面，并将所有的吉利、喜庆之意用图画表现出来，再一针一线的绣在鞋垫上。

　　在平凉乡村的婚俗中，绣花鞋垫是新娘子最重要的嫁妆。新娘子一进门，就要将满满一包裹的鞋垫展开，铺在新床上，供参加婚礼的人们评论欣赏。如果鞋垫针脚细致，绣工出众，花样又新鲜，人们就恭喜婆婆娶了个巧媳妇。反之，会被讥笑为笨媳妇，不但夫家、娘家脸上无光，最为严重的是，将大大影响到新娘子在新的生活环境里的地位。所以过去的女孩，十三四岁一订婚，当务之急就是学针线活，做好看的绣花鞋垫。

　　现在，城里人求婚、订婚讲究送玫瑰、送戒指，几乎全是男生给女生送。而在几十年前的平凉农村，一双绣花鞋垫成为那个时代最具标志性的定情之物，并且时兴女生给男生送。一双鞋垫就是一幅图画，有花有草也有字。有字的鞋垫大多绣着双喜、永结同心、花好月圆、健康平安等。一双小小的鞋垫，浸透着女孩万千情丝，一针一线中，寄托着她对心上人最真挚最美好的期待和祝福。

　　在很多平凉人的记忆中，农村的冬闲时节就是一场绣花鞋垫大展览。大姑娘小媳妇拿着绣花鞋垫围坐在热炕上，边聊天边飞针走线，比较着谁的花样好看，谁的针线活精巧，她们把这当做一种家务，更作为一种消遣，有为情人父母绣的，有为丈夫儿子绣的，有给亲戚朋友送的，有为新婚夫妻做嫁妆的。这当中最惹眼的就是那些找到婆家准备择日出嫁的女子了。用我同事李晓梅的话说：“她们的一针一线，有羞，有爱，有向往！”

　　据老辈人讲，一双绣花鞋垫的工序是相当复杂的，首先要打褙子，即用面糊糊将旧布一层一层地裱糊在墙上，待风干后从墙上撕下来，然后将纸鞋样拓在上面剪下来，再用新布将鞋垫裹起来，不过这一工序难度要大一些，做不好，成品鞋垫的平整度就差了。以上工序完成后，女子们就会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图案，将选定的图案描绘到鞋垫上。一幅美丽的图案，可能需要十多种甚至几十种花线，颜色怎么搭配，针脚是否匀称，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效果。绣花鞋垫是个费工活，一双鞋垫往往要几万针才能完成，手巧手快的姑娘、媳妇，一个月也绣不出几双鞋垫来。

　　当然，在民间很少有那种纯粹为艺术而创作的绣花鞋垫，绣得再精细的鞋垫也是用来垫鞋的。剪裁、缝制、刺绣这类手艺活，是本世纪以前几乎所有平凉乡村女子的家常便饭，尽管在更多的时候她们同样和男人们一起抡锄头干体力活。但这种手艺是从心中出来的，对于乡村女人们那过多寂寥的日子而言，她们专心于某工，便自然能触及化境，有如鬼使神差，个个精于手工、能剪善绣。平凉民间手工绣花鞋垫以手工制作见长，具有图案精美、线条流畅、色彩丰富、层次分明、富于变化、柔软舒适、透气吸汗、防臭隔热、针脚细密、结实耐磨等特点，特别适合脚底常出汗的人使用。这种鞋垫水洗不缩水、不变形，通常能用三至五年，鞋垫上的图案针脚突起，对脚底的穴位有很好的按摩作用，长期使用有很好的保健功效。

　　斗转星移，岁月变迁，随着农耕社会的全面溃退，手工绣花鞋垫也逐渐淡出了平凉人的视野，绣花鞋垫作为定情信物的时代也在悄然间宣告终结。80、90后一代平凉乡村女子，基本上没有几个人会做绣花鞋垫了，也很少有城乡小伙能够体会到穿着一双绣花鞋垫的幸福了，那种恰似脚踏芳草，乘着春风回家的感觉。

　　不过，“半瓶子”发现，在网上有很多冠以“平凉手工绣花鞋垫”名义的网店，在推销叫卖着绣花鞋垫。虽然它已不再是婚嫁当中最惹眼的“陪嫁品”，虽然它不再常用，但千针万线织就而成的绣花鞋垫，却上升为平凉民俗文化的代表作品之一，以“艺术品”的名义继续传承着。

　　曾记否，当脚下踩着一双浸满深情与厚意的绣花鞋垫时，我们迈向人生之路的每一个脚步，都是那么踏实、稳健、充满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