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林与远古泾川

一九七四年春,泾川县牛角沟的植树大会战正如火如荼。时任泾明公社干部的刘玉林——一位甘肃农业大学畜牧系毕业、却与考古结下不解之缘的年轻人,在挥锄掘土时,忽然被一片泛白的骨片攫住目光。他俯身拾起,指尖抚过骨骼边缘那道温润的弧度,心头蓦然一震:这绝非寻常兽骨,而是人类颅骨的残片!随后,他又在附近寻获四五块碎骨,细心拼合之下,竟复原出一枚残缺却震撼人心的头盖骨。
这枚后来被命名为“泾川人”的古人类化石,就这样穿越五万载岁月,重见天日。这一比北京山顶洞人还早近两万年的重要发现,起初竟被乡人视为“不祥之物”,险些遭弃。刘玉林凭借畜牧专业所学的解剖知识,执意力争,才保住了这份沉甸甸的文明遗存。
这段因缘并未就此终止。一九七六年秋,已调任城关中学教师的刘玉林,在太平公社大岭上农场劳动时,锄头忽然触到硬物,发出一声异响。拨开浮土,四十一件粗粝石器渐次显露——那些带着明显打击痕的尖状器、砍砸器,在夕照余晖中泛着沉郁的青光。更令人振奋的是,此处地层剖面所揭示的年代序列:第二层石器年代与北京猿人相当,第五层则可对应蓝田公王岭遗址,底层更可追溯至百万年前。这个后来被确认为甘肃境内最早的旧石器遗址,竟惊现于一次寻常的农事劳作之中。谁曾想到,师生日日俯耕的土地之下,沉睡着陇原大地上最古老的人类活动印记?
一九八三年,已调入平凉地区博物馆的刘玉林,怀揣着头盖骨化石赴京求证。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鉴定结果震动学界:“泾川人”被正式认定为旧石器时代晚期智人,牛角沟遗址也成为甘肃首个、泾河流域唯一出土古人类化石的地点。值得一提的是,曾与刘玉林书信往来的贾兰坡院士,早在一九七三年考察泾川时便预言此地可能发现人类化石。他的学术直觉与刘玉林的执着追寻,在苍茫黄土高原上,完成了一场跨越十年的科学接力。
二〇〇六年,年近古稀的刘玉林从中国科学院专家黄慰文手中,郑重接回完成阶段性研究的“泾川人”化石。一段跨越三十余年的考古传奇,至此落笔成章。
泾川这片厚土,俨然一部立体的古文明“地质年表”。从大岭上遗址约六十万年前的星火初燃,到“泾川人”五万年前的火种绵延,再到二百零六处新石器遗址的文明勃发,人类在此生生不息的证据层层叠印。在编号“8号”的化石点,七米长的象牙与十二公斤重的象臼齿,与披毛犀、剑齿虎化石共处一地,勾勒出更新世早期那个草木丰茂、兽迹遍野的史前世界。
这些深埋于黄土之下的记忆残片,共同谱写了一部无声的史诗:一亿五千万年前的蕨类植物化石是它的悠远序曲,两千万年前的互棱齿象牙床是岁月的深刻铭纹,而大岭上沉默的石器与“泾川人”残缺的头盖骨,则是这部史诗中最为浑厚苍劲的篇章。
如今,当《中国大百科全书》为这片土地落下庄重注脚,黄土高原的沟壑梁昴之间,远古文明的密码仍在风中低语,静静等待后来者俯身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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