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阮贡酒:从共池之水到祭祀之礼(下)
在陇东的灵台县的白草坡下,一片西周时期的墓葬寂静无声。当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揭开2号墓的泥土,一套秩序井然的青铜礼器重现天日——尊、卣、盉、爵、觯,它们依礼制静静陈列。器壁上斑驳的铜锈,封存着一段被遗忘的贡酒记忆。这些并非普通的酒器,而是古阮国将清泉与嘉穗,升华为的完整信物。
水源:共池的实证
古阮国酿酒的灵魂,始于水。文献中提及的那片被奉为圣地的“共池”,其清冽虽不可复尝,但墓葬中的器物提供了沉默的证言。墓中出土的瓷罍,胎质致密,器形稳重。考古报告指出,它原与豆一起陈于北端二层台,后因棺椁塌陷而坠落。这类具有优良密封性的储器,很可能正是用来盛装与贮存如共池水这般珍贵的酿酒原料。它暗示着,对水源的甄别与保存,是酿制贡酒的第一道神圣仪式。
粮基:黄土的魂魄
贡酒的灵魂,源于土地。墓葬所在的黄土高原泾河、黑河流域台塬,是黍(古称“秫”)生长的沃土。墓中虽未见碳化的黍粒,但与酒器同置于北端二层台的铜簋等食器,却昭示着谷物与礼仪生活的密不可分。可以想见,那些用于酿造贡酒的黍穗,必是经过“得地之厚”的精选,它们与共池之水一样,是承载着天地精华的奉献。

酿造:器物揭示的蜕变
墓葬中的器物组合,宛如一套静态的酿酒流程说明书。
蒸煮之器,是那件厚重的铜甗。它陈放在二层台上显要位置,其下的袋足曾承受柴火,将黍米蒸腾出最初的香甜,完成淀粉糊化的关键一步。
发酵之所,或许关联着墓室北端满布的烟炱与草木灰烬。考古学家推测,这可能是“寮”祭的遗迹——一种以焚烧献祭的仪式。酿酒,尤其是用于祭祀的贡酒,其发酵过程很可能便是在这般庄重甚至神秘的气氛中开启与监护的。
储藏之器,则非青铜卣与罍莫属。那件带有提梁的卣,是专为储运酒浆而设计;两件卣同时出现,或许意味着酒有等差,或分装不同阶段之酿。它们与瓷罍一同,守护着酒在时光中缓慢醇化。
当祭祀时刻来临,酒需被唤醒。墓中的青铜盉在此登场。它并非简单的酒壶,其巧妙的设计——前有流,后有鋬,中有容腹——使其兼具温酒与调酒之功。正如《礼记》所言“饮齐视冬时”,侍者可用盉调和酒之浓淡与温度,使之达到契合节令与礼节的完美状态。温润的过程,本身就是对琼浆的再次雕琢,对神灵的极致恭敬。
祭祀:永恒的终章
一切准备,终指向最终的奉献。在宗庙前,温好的酒从盉中流出,注入那造型最为崇高的青铜爵中。墓中的爵,与觯、尊等器整齐排列于椁室上方,显示其为核心礼器。主祭者双手执爵,将酒酹洒于地,以飨神灵,而后自己饮下,完成人神共飨的契约。
这一神圣场景,在墓葬中得到终极印证:墓底腰坑内,作为牺牲的狗骨与玉器、海贝共存,直接标明了酒祭与牲祭;而墓中多件被有意折弯、残断的铜戈,或许正履行了《周礼》中“以戈击四隅,殴方良”的仪式,为墓主人清除通往幽冥的邪祟。酒作为沟通人神的重要祭品,其酿造技艺也因此被赋予了超越世俗生活的意义。

白草坡2号墓的寂静陈列,让古阮贡酒的史诗从传说落入实证。自共池取水,用甗蒸黍,于罍中发酵,以卣储藏,经盉温调,最终由爵献祭——这是一条由青铜与陶瓷勾勒出的、从物质升华至精神的完整路径,是一套成熟的体系。它依托本地物产,历经明确的工序,并最终通过一系列专用礼器,融入贵族的礼仪生活与精神信仰之中。贡酒之“贡”,在于其对天地之美的凝萃,更在于其对礼仪秩序的恪守。它定义了一个古国的文明尺度:不仅在舌尖,更在心神;不仅在庙堂,更在永恒的信仰之中。
相关新闻
精彩推荐
版权与免责声明
1、凡注有“网行风”或“HUGO”的稿件,均为泾川网行风版权稿件,转载请注明来源为“泾川网行风”。
2、凡注明为其它来源的信息,均转载自其它媒体,转载目的在于传递更多信息,并不代表本网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