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言乡音：为啥把父亲叫“大”

作为陇东人，你一定还记得小时候站在村口扯着嗓子喊：“大——吃饭了——”这场景，对于在乡间长大的人来说，再熟悉寻常不过。把父亲叫“大”（音“达”），叔父叫“二大”“三大”或“大大”“蕞（suī）大”。平凉人这一声声“大”，喊得自然，回得响亮，听着亲切。这个称谓背后，藏着千年的历史传承。

其实，不光平凉人这么叫，周边的天水、庆阳、固原，及陕西、宁夏、青海、新疆、内蒙古等地，乃至山西、山东、安徽、湖南部分地区，都有类似的叫法。《现代汉语词典》里明确写着：“大（dà），名词，1.父亲：俺大叫我来看看你。2.伯父或叔父：如三大、四大。”陇东平凉人习惯把父亲叫“大”，把伯父叫“老大”，叔父叫“二大”“三大”“四大”，排行最小的叫“大大”“蕞大”，干爸叫“干大”。

有人认为，“大”是“爸”的转音，“大大”是“爸爸”的转音，这种说法也有一定道理。毕竟，“爸爸”一词并非外来语，三国时期的《广雅·释亲》就记载：“爸，父也。”金庸的武侠小说里，杨过喊的也是“爸爸”，不是“爹爹”，可见这个词语在宋朝前就有了。

中国这么大，民族这么多，对父亲的称呼五花八门：父亲、爸爸、阿爸、爹、阿爹、爹哋、爹爹、大、大大、多桑，还有四川、重庆人叫的“老汉儿”。民俗学者考证，称父亲为“大”可能源自东汉。汉献帝退位后被封为山阳公，百姓尊他为父，叫他“大”，后来这称呼传到民间，距今1800多年了。

不过，坊间还有个说法：“大”或“大大”来自蒙语“鞑靼”。元朝时，蒙古人用“鞑靼”尊称长者，后来泛指蒙古人。元杂剧《墙头记》里就有：“他的达强似俺达，俺只说俺是他达。”明代的《宛署杂记》也写：“父曰爹，又曰大。”清代的《歧路灯》里也有：“一来怕小豆腐他大回来，就要惹气淘神。”这些证据，让人不得不信。

但也有学者反对，觉得“大大”来自“鞑靼”不靠谱。认为“达”的本字其实是“爹”，《广雅》说：“爹，陟邪切，羌人呼父也。”“爹”字在中古汉语里读dia或tia，后来普通话变成diē，方言演变成了“达”或“大”。

有民俗学者指出，关陇方言里很多词来自蒙语，比如“克里马嚓”“日渎来嗨”等。也有来自古汉语的，比如“曹”“婑揲”“瘆人”“彘”等。所以，“大”“大大”可能是蒙语的遗存，也可能是古汉语的转音，两种可能都有。

至于写成“达”还是“大”，陕西著名作家陈忠实、贾平凹都写“大”，但平凉人发音更像“达”。元代文献多写“达”，后来才写“大”。笔者觉得，写成“大”更准确。甲骨文的“大”字像个人站着，双臂下垂，本义是成年人。大与小相对，“大人”不光指官员，也指父母长辈。比如老师对学生说：“把你家大人叫来！”这里的“大人”就是指父母。

而“达”的本意是在大路上走，有通达、畅通的意思，后来引申出见识、乐观、显贵等意思。从字义上看，“大”比“达”更贴近父亲的本义。要知道，父亲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是成年人的代表，是孩子的依靠。

如今，随着普通话的普及，平凉城乡的年轻人和他们的孩子，基本上都改叫“爸”“叔”了，很少有人再叫“大”“大大”。这一声声带着泥土味的呼唤，正慢慢消失在城市化的喧嚣浪潮里，这是时代变化的大势所趋。可是它承载的，不只是对父亲的称呼，更是我们穿越千年的历史文化记忆。那一声“大”，是黄土高原的质朴，是关陇大地的厚重，是游子心底最温暖的乡言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