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

　　“屋是挂在山坡上的。门窗开处便都是山。”晨醒翻书，这一句落入眼底心头。我枕着自己的手臂愣了一会儿神，微笑。

　　窗外，只三两声鸟鸣，嘁嘁，喳喳，黯哑，少了春夏期间的活跃机灵劲儿。

　　并不见小区周围的树上有鸟巢，那些小家伙究竟藏哪儿去了呢？冬至了，真正的寒冷来了呢。

　　前几日下乡，车子在山路上跑，鸟在车子前头飞。竟然见着了一只野鸡，好大的一只，倍精神，踱步，头一伸一缩，眼睛里透着机灵，色彩斑斓，羽毛光滑油亮，尾翎一尺有余，旁若无人的样子特招人喜欢。我夸它漂亮，开车的师傅说近些年保护生态，无人猎杀，多着呢。说话间，有麻雀，一伙一伙的，飞起，散落，肥肥的，落在地上像圆石头。野鸽子在电线上歇着呢，咕咕，咕咕咕，悠闲自在。我于是乐了又乐，在心里，跟每一只小可爱默默打招呼。

　　雀雀们快乐，所以都长成胖胖了，我也天天开心着，只是不长肉肉。据说，我这样的，这个年代，被唤作骨感美人，特流行。雀雀们依然俊，只是我的岁月，又走丢一年。据说，我这样年龄的女人，这个年代，被唤作资深美女。自欺也罢，有个“美”字当头，总归是让人心里舒坦的呀。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把眼光投向远处。小河里，有野鸭子，排成队游，游的远了，像小石头，这儿一块，那儿一块。亦有白鹭，雪白雪白的，展翅飞，或者三三两两啄河岸上的一撮枯草。

　　山绿水肥的时候，我循着绿色去，看绿色由嫩变老，把每一朵花看到开看到败；我循着波浪去，把每一波水看到浑浊看到清澈。如今，冬往深处走，山枯水瘦。山枯水瘦时，这几只鸟，这一线天，又把我的目光扯得长长。这样投机的我这样喜新厌旧的我，实在好。

　　这一年，很安静很安静。是唯一对岁月没有规划的一年，随意走着，对每一天都分外珍惜，很少睡懒觉，天亮即起，看几页书，欢天喜地去小树林走上几圈，也安安闲闲忙碌早餐。工作的时候亦是有条不紊，闲的时候用爱好填空，忙起来时提醒自己不要怨怼。心里的潦草被简单过滤掉了，赏花呀赏花，集香呀集香，从春天的迎春起，到桃杏花、梨花，到丁香、紫荆，月季、蔷薇、木槿……都不放过。还把一些美好的事、美好的人当花开写进字里，存储。

　　这一年，看穿看破了许多事，对他人的侵犯，我一笑了之。也渐渐去了执念。一直在写字，却不执于字，淡看了名利，真正宠辱不惊。心里想，喜欢我字的人，自会寻了来看。不喜欢的，何须看。不再像以往一样急功近利的推销自己。也重情，却不再为谁苦苦驻守。与我相知的人，必是走不散的。走散了的，也应该是不需要再挽留的吧。缘分天定，一切，听天由命。岁月是种极具禅意的东西，像花瓣，一层一层剥开去看，慢慢露出它本来的样子，一层里住着甜暖，一层里住着薄凉，我在薄凉里流泪、无助，在甜暖里微笑、快乐。该惆怅时惆怅，该开心时开心，迎接该来的，放手该去的。尽人事知天命，足矣。

　　这一年，很奢侈。妆盒里添了好多好多小玩意，一些，是大丫三丫迢迢路上选来的，红红绿绿的手镯呀，小首饰盒呀，项链呀，胸花呀；一些，是爱人外出带回来的惊喜，玉镯呀，玉坠呀，小佛珠手链啊；一些，是我在网上淘来的，扇贝呀，钻饰呀。衣柜里添了好些喜欢的衣服，多是裙子。对裙子有一种天生的喜好，由着性子来却是第一次，春季瞄准的翠绿裙，夏季逮着的牡丹裙裤，秋季的毛裙，一件都没落下，前前后后竟买了六七套，各色各式，换来换去的，力争每一天都有点小变化。先生好脾气，前一刻还玩笑“这女人败家子”，后一刻就说“买吧买吧，女人穿衣不是罪”，有时候还怂恿我别盯着价钱选喜欢的就好。过惯紧日子的我，还是会因为价位把自己的喜欢打些折扣。咱得识人惯不是！选对的，不选贵的，也没败多少银子。过日子，我拍绝对是把好手。

　　这一年，很乖。对爱人不限制，对孩儿不强求，爱人孩儿我都惯着，真真“放养式”。爱人累了，我说你歇着活儿交给我，半夜起身为晚归的他做饭也是常有的事。夸孩儿帅夸孩儿棒，他考砸了我拿他跟后进生比，比出一大堆优点来。俺家俩男人够优秀的了，我还苛求什么。那俩家伙便在家里由着性子撒欢儿，大人像孩子，看着电视剧大呼小叫着要我陪；孩子像大人，跟我神侃爱情、生意经……我不辩驳，只跟着他们欢喜不尽。贤惠，温良，是为妻为母最好的姿态。家和万事兴，我信这个。

　　这一年，身体无大恙，真正适应了工作，写了七、八十篇文章，完成了一次念叨多年的考试，一直臭美着，回归了简单开心，成了大男人小男人的心头好。

　　是岁末了。

　　岁末，我幻想南方的那一树树梅，乍开，幽幽香。

　　“屋是挂在山坡上的。门窗开处便都是山。”

　　来年，我想作那挂在山坡上的屋里的小妇人，门窗开处，是山，是风和日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