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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嗣

2013年05月15日 来源:作者原创 点击数:

  翻动《子嗣》这部巨著,书页如万吨铁门一般沉重。  

  父亲、爷、太爷、八太爷、十八太爷就这样传下了遗训,也这样走过了人生,一辈一辈都这么说,这么做,这么活,没有什么怀疑的必要。花儿开了,争分夺秒是为了结籽;青蛙在水中以优美的动作游泳,是雄蛙觅雌蛙而繁殖亿万只蝌蚪;万千植物动物的生命价值是繁衍。草都结个籽儿,鸟都留一窝雏儿,这是掉牙老太婆经常给儿孙讲诵的天书地书人生大书的书名。她们没有文化,其实文化高得了不得,把人生这本大书咀嚼得精到透彻,将精髓吮吸得点滴不剩。

  父亲是爷爷的儿子,自己是父亲的儿子,自己要有儿子,儿子必须有儿子,儿子不是指一个,而是一个又一个,妻子从十七八岁开始生育,什么时候怀孕,就是老先人积修有功。什么时候生了,就是老天爷世下的,如春天撒了一把籽,秋天结出一地果实一样简单一样自然。孕育生长成熟自有土地有雨水有阳光,碍别人的什么事? 尽可以干你的活吃你的饭睡你的觉。这么自然的事就顺其自然了。

  儿子七八个,吃饭围满炕桌,灶下门后案旁缸脚里都是娃娃,一大黑老锅饭舀五六十碗才吃起来香,一大碟菜几乎在碗刚到手一人夹一筷子就完了。衣服鞋袜,一年一般只做一套,次年依次轮换,老大的退给老二穿,老四的退给老五穿。老大会走路了,就开始抱老二,老二抱老三,老七抱老八。老六老五以上就跟上老大开始劳动,七八个孩子如简谱中的音乐台阶,一个比一个低一点,老大拔10个萝卜,老二拔9个萝卜, 老八拔1个萝卜;割草拾柴拾粪,喂猪喂牛喂鸡,担土担粪扫院;深沟里吃水,抬上大木桶上坡,老二在前,老大在后,个头高低使上陡坡的扁担刚成水平。名字便不好取了,大的叫大娃,二的叫二娃,老七老八就叫七娃八娃。晚上睡觉,一个大炕下摆着一圈布鞋,一个一个颠倒着睡,老大头朝前,老二头朝后,依次类推,如果头对头睡就无论如何摆布不下,父母挤在两边,如老鸡守护着小鸡。只要是孩子当然都淘气,一个抓住一只鸟高兴,七八个如一齐抓住了小鸟同样高兴。一个做了错事,大人打得大哭,七八个一齐大哭。父亲上街花一毛钱买一把洋糖,一人发一颗,这便如今天的孩子得到了一架电子琴一辆三轮车。

  如果生了女子呢?母亲便受到歧视,男人整个儿不管,你自己生自己裹自己坐月子自己下地打水磨面做饭吧!女子一般叫“屎女子”,儿女都是身上肉,生身父母都会同样当作自己的娃看待,但在过事处事代表家族家庭外出,女子不算数,女子也不反抗,乖乖的夹在哥与弟之间欢乐。于是,生了女子的母亲,责任更大,罪过更大。8个孩子中有4个女子,人问:有几个娃? 说: 只有4个娃!于是再生。越是生女子越要再生,要生七八个儿子才算数。于是儿女十二三个是常事了。

  七八个儿子长十六七年,老大已结婚,老二已订婚,老三老四接上。再一个十五六年过去,父亲进入知天命之年。人到壮年是收获季节,他却佝偻着腰有吐不尽的痰。七八孔窑洞钻出来,七八个锅头盘起来,七八个门户立起来,这中间耗去多少精力? 过年时,十多个儿子儿媳二十多个孙子孙女来拜年,可是何等的精神享受?再过三四年,三十多个孙子便围满膝下,老汉六十挂零,不老也老了,观念意识老了,精力动作也就老了,因为他已硕果累累,功高恩重,他对世界对人生还有什么额外的奢求呢?

              另家

  如蜂分巢,如小鸟分窝一样,另家是多么自然的事!

   老母29岁守寡,抓养6个儿子成人,娶了媳妇,有了十几个孙子。几十年里母子相依为命,亲亲热热,老母既威严又慈祥,身体力行,教子有方,教媳有道,咳嗽一声,儿媳听见打一个冷颤。日子能过得去,儿孙满堂,人丁兴旺,家道圆满的迹象已经出现。忽然从某一天晌午开始,儿子们吊着脸,互不说话,说一句话如镢头深挖,脸一天比一天黑。媳妇们忽然用眼睛 “邪刺”, 一个见一个就刺,吃着刺干着刺。忽然就指着小鸡小狗骂,骂鸡狗的行为语言却是人的行为语言,忽然就在一个阴沉沉的傍晚,大骂混骂,妯娌们一个骂一个是骚货,是猪婆,是妖精,抹着鼻涕骂。一个坐灶前边烧火边骂,一个站在案板前骂,一个站在土炕边骂,一个边给孩子喂奶边骂,一个边给猪搅食边骂,另一个边纳鞋底边骂。几个儿子始终蹲在各自的窑洞门边,双手勾着头,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孙子们先还在一起玩“捉鳖”, 后来玩踢方,再后各自瓦解,走到自家窑前,围住父亲,怯生生的看着崖上的雀窝。3个时辰过去了,几个儿子猛吼一声,箭步冲向各自的妻子,抓住哪里就揍哪里,打得咯哩吧喳,男的越打女的越凶,不是骂男人,而是骂妯娌,打骂持续一个时辰方才平息。往常各自端馍端汤蹲在各自窑前地上吃晚饭,今晚不吃了,悄没声儿进去睡了。连骂几天,和好。过半个月,又连骂几天,这样骂过3轮之后,有一个儿媳便骂出老母猪的话,这便指婆婆,婆婆如五雷轰顶,找娘家侄,找家族人庄里人,其实庄里人每夜都偷偷的一层一层站在崖顶看,便有一个白胡子老汉一拽一拽老太婆:“蜂不做了要分哩,人不做了要另哩,人家是要另家哩!”

  这下如梦方醒,子都有了媳,媳有了子,能走了能飞了,鸟儿该出窝了。另家做了酒席,请来全家族的三老四少,酒吃了,饭吃了,一老者便说: “分开门, 另当家,好!” 这便要数点财产,土地牛羊粮食分过了,还有一双烂胶鞋一个牛笼嘴咋分? 远山一棵弯脖子杜梨树、近处一棵自生的椿树咋分 ? 最后一人一截树一人半只鞋底。这么分了再分,老四说老大老二抓老三有功,多分10页瓦 。老大说他不缺不要。老五说老人在他跟前过,一个木推车轴辘是父亲留的应该归他 ,老三老四都要,一老者便黑了脸:“没家法了,没王法了? 反呀? ”大骂一通。一个识字的青年便早写好了执榜。财物分了类,树林画了图,念一遍,人人盖指印,人手一份,说话人也盖了印,这家便另成了。

  次日天未亮,一个崖面的5只窑里,盘锅头可忙了,大人骂娃娃,各盘各的 ,老太婆上街买来5口黑老锅,一齐点火试了,老二用木桌做了案板,老五的炕上摆满灶具, 窑老里盘了槽,拴了牛。到正式分家之日,院里是一堆一垛的家具衣物烂肠东西,真如战争过后。孩子们聪明之极,来回在各自家业前巡视,最后剩半碗辣面,一人抓一把。

  待到各个窑洞里冒起炊烟,又和好了,不过称呼变了。以往弟张口称兄为大哥二哥, 如今称他老大他二大。过去开口称母亲为妈,现在称他奶,也有了他大妈他二妈他三妈的称谓。大侄名叫球蛋,他家便成了球蛋家,不再叫大哥家。

  这是分家最迟的极少有的一户,大多数有五六个孩子的家庭,在老大结婚半年后,就在一个角角窑里安了新锅,把老大另出去,老大便一个柴棍也要拾回去,再不管父母弟妹了。老二老三依次另出去,最后剩老八俩口和父母过。再过七八年,七八座土庄挖成,已形成一个自然小村,父母和小儿一家还住在最早繁衍了七八个儿女的老土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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