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担，平凉人的一门亲戚

曹臧恰我哩俺的甘肃平凉人，给外人介绍自己妻子姐妹丈夫时，会说“这个是我挑担，那个是我一担挑。”不熟悉当地方言的人会一脸茫然，不知道“挑担”“一担挑”是何寓意，他究竟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其实，“挑担”或“一担挑”雅称连襟。连襟，衣襟相连，本意是指二人之间关系亲密，生活中一般是指姐夫与妹夫的互称或合称。有民俗学者认为，连襟一词有性别歧视之嫌，如古人所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姊妹就是同一块布料做成的两件衣裳，两个男子分别娶了一对姐妹，称为连襟。

“挑担”“一担挑”是连襟的方言说法，不光平凉人这么说，庆阳以及西北地区，四川、山西、河南、河北等地，都有这样的称呼。

“连襟”一词据说最早出现在杜甫笔下。他晚年寓居川东，结识了当地一位李姓老头，叙论起来，两家还是转弯抹角的亲戚。两人很谝得来，三天两头书信往来或一起谝传喝酒。后来杜甫要出峡东下湖湘，写了首《送李十五丈别》的诗，回忆结交经过，有一句是：“人生意气合，相与襟袂连。”这只是形容彼此关系密切，还没有后来所称的姐妹丈夫之间的那种关系。

北宋末年，《容斋随笔》作者洪迈替人代写了一份谢启，里边便有一句是：“襟袂相连，夙愧末亲之孤陋。”而比洪迈还早一些的马永卿，在所著《懒真子》里提及：江北人呼友婿为“连袂”，也呼“连襟”。连袂，后来写作“联袂”，比喻二人衣袖相联，携手同行。由此可见，连襟称谓在宋朝就已流行开来。

至于平凉人所说的挑担或一担挑从何由来，笔者不得而知。最早的文字记载见于清代《茶香室丛钞·称谓之异》引用黎士宏《仁恕堂笔记》：“甘州人谓姊妹之夫曰挑担。”挑担、一担挑，原义是指相连的人或物，因为一担有两头，故用以指两种人或物有相连的关系。生活中，平凉人提及挑担、一担挑时，仅用于介绍，并不直呼。

刘瑞明编著的《庆阳方言词典》解释：挑担是“粜单”的谐音。粜，本意为卖米，后引申为卖出之意。也有学者表示，旧时许多地方都是以挑担为主要运输工具，“挑担”反映了这种民俗文化。这种说法并不靠谱，因为车和船也是主要交通工具，却没有地方用车船来代称亲属关系。“挑担”作为男性劳动符号的隐喻，或许另有深意？

在众说纷纭的词源探讨中，我们或可从中窥见更深层的社会结构。笔者倾向于婚姻制度中“男尊女卑”的观点，反映在亲属称谓中就是“尊卑不同”。女方嫁到男方家，要随男方称呼亲戚，叫男方父母“爸”“妈”。男方叫女方父母“姨父”“姨娘”。男方称妻子的姐姐“妻姐”“大姨子”，妹妹“小姨子”，弟弟“小舅子”。可以看出妻系的称谓不是很严肃。同样道理，称妻子的妹妹或姐姐的丈夫为“挑担”“一担挑”，更是一种轻视和戏谑。

追本溯源，许多方言称谓基本上都是农耕文化的产物。有趣的是，用“挑担”形容姐妹丈夫的关系是很形象的，两个男人的关系就如同担子两端的筐子，姐妹就是连接他们之间的扁担，如果一头筐子脱落（离婚）了，担子失去平衡挑不起来，挑担关系也就不存在了。

“挑担”这一称谓，不仅是一个亲属关系的代称，更是一扇窥见陇东乡俗的窗口。在传统社会中，家庭结构、姻亲关系、劳动分工，无不打上农耕的烙印。挑担，既是劳动的工具，也成了亲属关系的隐喻，承载着男耕女织、男外女内的社会分工和伦理观念。

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许多传统称谓逐渐淡出了我们日常生活，“挑担”却因其生动的形象和深厚的文化根基，依然活跃在平凉人的言谈之间。它提醒着人们，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农耕文明的底色始终在民俗文化中延续，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温情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