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江湖” 一个人的皮影苦旅

　　发间留有着风霜的痕迹，额头上密布着的沟壑一般的皱纹，记录着李怀玉——这位皮影老艺人曾走过的60多年的风尘岁月。

　　这位在民间有一定知名度的皮影艺人此刻正蜗居在西门口一条巷子的一间铺面内。铺面外头没有门牌，铺面内空空如也，一张油漆已经剥落的旧桌子、一张铺得很薄的木板床，屋内没有暖气，冷风从敞开着的店门刮了进来，一种刺骨的寒冷立时将人包围。

　　看到我走近店内，他连忙掏出一张卡片，上面印着：“将军礼仪乐队优惠卡”的字样，还有对此乐队服务项目的简介：“本乐队拥有西洋乐器、传统唢呐、歌曲及民间常用乐器、管乐联奏以及折子戏表演。可承接各种红白喜事、开业庆典……”

　　这张卡片多少让我有些意外。“你现在不搞皮影了吗？”他尴尬地笑了笑说：“为适应市场变化，我们不得不做这样的调整，人们需要什么我们就演什么，毕竟我们还要考虑到生存。当然在需要时皮影我们也演。”

　　在有冷风穿堂而过的店内，我随着这位皮影老艺人的思绪一起追忆关于皮影的昨天。

　　“那个年代，皮影戏人人爱看”

　　李怀玉直到30岁出头的时候，还不知道皮影戏到底是一出什么样的戏。有一天，他所在的泾川县黄家铺上湾村里来了一个皮影班子演皮影，生旦净末丑吼成了一团，几乎全村的人都跑去围观。站在最前排的李怀玉被皮影戏深深地吸引住了：“你说怪不怪，那么几个小人儿竟能动胳膊能动腿，还能演故事……”

　　在那个贫寒的没有诗情的年代，皮影戏成为他无意中邂逅的一丝慰藉。那种因为舍去了人物粗糙的外形而抽象出一个美的轮廓，那些侠客们的豪气干云的传奇、才子佳人们回肠荡气的爱情无不让他流连。

　　“那时的我，还不能十分体会什么是精神的依托与安慰，但那种喜爱是真实的。”因为对皮影戏特别的喜欢，李怀玉便开始了学艺生涯。学艺时，当初很多令他觉得像谜一样的东西才一一开解了：“皮影为什么看起来像真的人一样，皮影人一般由头、上身、下身、两腿、两上臂、两下臂和两手十一件连缀组成的，只要你一操纵，小人就活了，你想让它走它就走，你想让它飞它就会飞起来。”

　　“演皮影戏的操耍技巧和唱功，是皮影戏水平高低的关键。我那时候主要练的是乐器伴奏和道白配唱，”李怀玉在学会了操纵皮影以及吹拉弹唱等种种本事后，花了800元钱，买了一个皮影箱。“我那口箱子，现在都难找了，人物造型和质量都特别好，里面有400多个皮影头脸，20多副身子，还有龙凤禽兽、花树虫鱼、山石门景、亭台殿阁、军帐兵器、陈设用具、车船马轿、城桥塔寺等等，几乎什么都有。”有了皮影箱子的李怀玉开始邀约一些皮影艺人去各村演出。

　　“演出生涯，又辛苦又令人高兴。”

　　“演皮影戏的设备非常轻便，戏箱行李也就20多公斤重吧，每年10月里，农活忙罢，我就叫上些会演戏的，一般6个人就够了，搭帮走村串户。不管在麦场上、庭院或室内，架起影窗布幕和灯箱就能开戏。”李怀玉和同伴们这一演就是30年。李怀玉还记得在那些快乐与辛苦交迭的日子里，他和他的同伴们匆匆赶路的情景。

　　“因为天冷，衣裳又单薄，几乎人人都咳嗽着，嘴里往外冒着冷气，但心里却高兴得很，常常都是我们还没到演出地，村民们就早早地在麦场上候着，焦急地等着我们。”“班子里有些高手，一个人能同时操耍七、八个影人。武打场面真是紧锣密鼓，影人枪来剑往、上下翻腾、飞天入地、隐身变形、喷烟吐火、劈山倒海，热闹非常，还能配以各种皮影特技操作和声光效果，因为演得精彩，好多乡村的人都认得了我们，我们这个临时搭的草台班子在当时已有了一些名气，有时候围观的要上百人。”李怀玉不无炫耀地说。

　　“也有麻烦的时候。记得一次演出时，对方把订钱都给我们给了，班子里有两个人却一下子病倒了，当时我那个急呀，简直无法形容。不演就要给人家赔钱，我们是农民，没什么收入，赔不起，最后几乎磨破脚跟，才找到其他人代替。有很多时候都会出现这种情况。”演皮影戏时的千般滋味仍然令李怀玉铭心刻骨。

　　“皮影戏和我一样都不能避免终老的命运！”

　　“我有两个儿子，但他们并不喜欢皮影，他们更喜欢电影、电视等一些现代的东西。”面对老艺人的一声长叹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作答，此中滋味，对痴迷皮影一生的李怀玉来说不仅仅是“遗憾“二字所能概括。

　　李怀玉的伤感还不止这些：“大部分的人对皮影都不再迷恋，我们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但我觉得它是值得保留的而不是被摒弃的历史文化遗产。因为皮影戏戏种丰富，几乎无所不包，有历史演义戏、民间传说戏、武侠公案戏、爱情故事戏、神话寓言戏、时装现代戏，还有折子戏、单本戏和连本戏，剧目繁多，数不胜数，光常见的传统剧目就有《白蛇传》、《拾玉镯》、《西厢记》、《三国演义》等几十种之多。从革命战争年代起到解放后，还发展出新的时装戏、现代戏和童话寓言剧。为什么这样一个极其珍贵的文化遗产不能传承和发扬？”

　　皮影戏在新潮文娱形式的冲击之下被迫陷于窘境，它的辉煌、它的繁荣难道真的成过去式了吗？在全世界都在拯救文化遗产的当下，如何让皮影走出被岁月尘埋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