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水大梦万年长之七：瑶池夜宴

　　瑶池夜宴

　　泾水漶漫，东顾而有回山。

　　回山出瑶池，池水粼粼，碧绿如染。

　　时序六月，我于瑶池，沐仙气而承清露，见水鸟云集，或翔或栖，相嬉而乐。

　　登瑶池平台，见瑶池之主而叩拜。

　　子泾，今乃六月六日，哀家要盛宴贵客，尔适逢其时，口福不浅矣。

　　我抬头，见瑶池主云鬓淡扫，容颜绝世，雍容华贵，两只青鸟盘旋于头顶。人言西王母天姿国色，雅贵骇俗，诚哉斯言。

　　夜。亮如白昼。

　　王母宫灯火辉煌，置酒宴于颢天之台，设器乐于华厅之堂。中设锦凳，栏杆上鲜花无数，芳香袭人。

　　我偏坐一隅。桌上酒樽夺目，佐酒之食无不精美，杂以珍果数碟，红红白白，拥挤欲滚落矣。冰壶中冰晶如玉，四座清凉，泠泠然有御风之感。

　　蓦然，有马蹄之声如雷贯耳。众惊。皆扭头望窗外。见大道尘土飞扬，一彪人马飞驰而至。

　　大风起兮云飞扬……

　　旗猎猎迎风。

　　马咴咴长鸣。

　　为首一人，甩镫下马，大步流星，地动山摇。

　　寡人一路风尘，马不停蹄，让诸位久候了。斯人语出，声若洪钟，绕梁而鸣。

　　周天子周游世界，闻名天下，来我瑶池，蓬荜生辉也！王母含笑，拈花点酒。

　　原来此人乃周穆王！诚惶诚恐。

　　娘娘，寡人此次来拜，未曾带得厚礼，门外八骏上驮织花绸缎百匹，素色绸缎三百，请娘娘笑纳。

　　王母笑曰：天子西巡，得宝马，圈土地，难得有心矣。诸位，欢迎周天子驾临，举杯！痛饮！鼓乐起！

　　起啊起啊

　　三百乐伎声色并茂，醉在天籁之外。

　　……胡琴悠扬兮若水流石上。

　　三百舞女鱼贯而入，腰若柳兮肤若脂。

　　……云鬓颤动。

　　珠配轻响。翡翠葳蕤。眉眼粉粉黛黛，彩衣袅袅婷婷。

　　起啊起啊

　　陶埙悠远兮若山谷风啸。

　　一百朵牡丹。一百朵玫瑰。一百朵杜鹃。

　　开在一百双纤纤素指间，花比人，人媲花，人花相映，花人争辉。

　　起啊起啊

　　鼍鼓猛烈兮若雷响九霄。

　　三牲肉鲜，热气腾腾。伊尹汤液，香味不绝。脍炙汹汹，惹人馋涎。

　　盘满吐舌，壶嘴生津，盆响汤鸣，碗来盂往，甘之如饴，大块朵颐。

　　三百侍女递勺换盏，衣袂飘飘，唇红齿白。

　　餐香乎女香乎？餐香兮女香兮。

　　金尊美酒千杯万盏。我早已眼花缭乱，腾云驾雾，恍若世外。

　　周穆王豪气干云，陈慷慨辞于王母：古有黄帝征战天下，今有周天子游遍天下。寡人率三十万士卒征伐猃狁于泾水，得八骏，谓之绝地、狭翼、无影、超光、翻羽、奔宵、腾雾、逾晖也。寡人乘八骏，登昆仑慕黄帝，攀荆山求升天，至阳纡访水神。于赤乌国得美女八十一，皆金发碧眼。涉黑水河，王献奇珍异宝，臣服之。

　　王母面若桃花，离座于厅：天子巡游，行程三万里，威震寰宇！

　　穆王起身，拔刀起舞。

　　王母裙扬，脚生莲花。

　　子泾，子泾，且来舞！我听到王母唤我，醉不能起，如坠云里。

　　但见乐伎全神贯注，素手轻抚，珠落玉盘。

　　但见王母裙裾飞扬，碎步轻移，翩然若仙。

　　但见天子氅鼓翎舞，力拔山兮，气壮山河。

　　但闻江河波浪欢腾。

　　但闻百鸟啁啾齐鸣。

　　但闻天子长歌：涉千山兮未见其美，越百国兮未悦其色，美女万乘兮千帆过尽，百花观尽兮一声太息。今有金玉鼎食，今有绝世琼酿，未及王母一人。瑶池有王母，遗世而绝立，容姿得一睹，万花皆凋敝……

　　清波。落花，山影。

　　我一觉睡醒，大梦万年。登泾川回山，见瑶池树木参天，绿树成荫，泉水叮咚。拾级而上，曲径通幽。有台胞千余，朝西王母，跪而拜之，口称“母娘”、“金娘”云云。

　　手捧《穆天子传》，枯坐瑶池，有人诵之有声，恍然为唐代李商隐：

　　瑶池阿母倚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