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五体投地的“朝山”朝圣团

　　从回山下跪到山上，跪完 428个台阶，再跪完277 步，再匍匐进西王母大殿，朝圣女子和家人长跪不起

　　我们的朝圣团以口念“瑶池金母大天尊”圣号、与“三步一拜，五步一跪”的跪拜方式，对母娘表达最高敬意，自一天门天梯入口处一直跪拜至西王母大殿，此举震撼了每一位在场的泾川县民，也为此次的万人朝山掀起热烈无比的气氛！

　　——《千禧朝圣之旅：泾川回山王母宫谒母纪盛》台湾《慈惠道统杂志》　2000年第116期

　　2007年6月24日，农历五月初十，我6点起床，乘安泰花园门口的三轮的到回屋，柔和的早晨阳光给回屋镀上吉祥喜庆，心境如是。和家道如日中天，人才辈出，男俊女秀，人丁兴旺，福禄寿全，博士频频题名的大家庭一样，人人心中稳中泰山，底气十分雄厚，山崩地摇都会沉着应对。心境总与大自然之气候紧紧相拥抱，互动着隐喻。

　　也就是7点多钟，左公柳遮下大片阴影，陕西旅游集团公司两辆白色的特大型豪华大巴已停在这里，昨夜肯定是住在泾川宾馆的。华城旅游的牌子在车前玻璃后展示，身着天蓝色团服的台胞一一下车，拿着乐谱夹、乐谱，有人正在打开折合的旗杆。这时，一辆小面包车驶来，又下来一车台胞，手中提着黄色的折叠好的纸花瓶，男女一律着天蓝色长袖T恤，袖口裤口是紧缩的，女士着方口黑胶底、和衣一色的布鞋，男士则是同式样黑布鞋，男女都穿白袜子，胸前戴茶杯口大小的八卦图形团徽，个别女士随身带着小包。刚才的乐谱架子、一大堆东西可能是小车送上去了，我一迈眼就未看见，而忙着跑前再跑前拍照。一身黑色T恤的小伙子用对讲机联络，一中年中等个女士背黑色摄影包和黄色旅行包，忙着摄相。其余的人从回屋前起步，自觉排成三路纵队，向山顶进发。每人不背大包、行李，轻快而严肃。

　　大家无语，不交头接耳，大约是59人。回山这条之字路，2004年硬化成水泥路，两车道，不是很陡，团员们走得轻松从容。这个季节，泾川无风，舒适极了，最前面60岁左右的中等个男士挑着团旗，无风，飘扬不开，只能看见瑶池金母字样，市县宫庙名看不清。旗手旁一男士，40岁左右，很像电影演员，不是研究员就是官员，他肯定是团长。另一位花白短发的老者，可能刚退休不久，精力旺盛，中间有瘦削，牙齿开始掉的老者，70岁以上了，精神饱满。女士至少有36位，大多是40岁以上的，在男性之后排队，从背影看都是盘起的发髻。一位男性老者肯定有腿疾，行走不太自如，拄着拐杖。人的全身影子在眼前移动，阳光正从夸父峰后升起，抚慰大地上的苍生。

　　过了一天门，列队上坡，不事锻炼身体的人气喘是肯定的，但他们皮肤白皙，都是会养生、作息时间准确的人，多半是同一个动作，右手捂在左手之上，放在丹田之下部位，上坡时，这种动作不改变。正赶往塬上割麦的收割机呼啸而来，打乱了朝圣者平静的心情，但农民要生产、收割，这是一条生产兼朝圣的公路，团员快速移到路边。小面包、早班车又来了，和收割机迎面而过，赵生金摄影师在二天门之上的高台上俯拍，我在朝圣队伍前后拍，阳光无遮拦地铺洒在公路上，无些许风，空气湿润，路无尘屑，是泾川最干净的季节。

　　金大安铁钟已挡住他们，这是万斤巨钟，朝圣团一眼就看中是回山宝物，钟亭大门早已打开，他们成扇形围拢过去，一部分团员走近钟亭，手抚摸着质感与历史，仔细辩读铭文。女士们已双手合十，面向圣钟。后面的人全部走上台阶，都以亲眼瞻仰今天遇见的第一圣物而欣慰。

　　先上山的面担车上只少有四五人，这时已下了车，有一位穿红色T恤，戴旅游帽的中年高个男子，拿着对讲机，还有斜背摄影包、拿照相机的小伙子。零零星星上山锻炼的当地人，平静地迎面下山，遇见台湾朝圣团，是太正常的事。瑶池和汭河川金色一片，一个醒来了、活力无限、潜藏着玄机的气象铺展在山川河水之间。

　　泾川西王母民俗学会副理事长张学俊身着一身普通黑色西装，早肃立在一天门外，把鞭炮平铺在地上，点燃起来。老道士戴瓜皮帽，一身黑色道服，鼓起腮帮吹响唢呐，陈道长戴着标准道帽，身着道服，双手捧香，肃立，省上或外地电视台拍电视片的两三家记者，正在调试三角架和机器。今天是个好日子吗，都不约而同来了。

　　团员目不旁视，专注一心，不向路边人们礼貌地示意，心中似有千般使命，如高考前，就职演讲前。山门前有十几个当地人分散而立，但却感觉几十万上百万人在侧，众目睽睽，皆因此朝圣团体态语言规范、严谨，神似部队。三天门滴水下，前排头发花白的老者双手外撑，示意队伍停下，他即抱拳鞠躬，抱拳的双臂展向头前面，之后的男士们正在进三天门，女士们突然一律跪了下去，双手扶额，头全着地。男士们刚踏入三天门屋脊中线，开始下跪，女士已站起，男士全部跪了下去，这是自觉动作，不指挥，男女都跪下后，双手手心向上，额头着地，停顿良久。

　　远看去，人们的背平平的，阳光反射过去，在一片平平的脊背上闪光。跪下了，站起来，走一步，又跪下去，额头着地。领队和旗手已上了三个台阶，台阶下的人全部跪了下去。而走上台阶的四位男士分别跪在不同台阶上，头着于跪的第二个台阶，这个动作一般人是很难做到位的，男士陆续已跪上台阶，和女士队伍有了约两米空隙，女士们全部跪了，双手着地，扶着额头，膝盖也着地，脊背成了似茶几面的平面，人跪成三路茶几状的纵队，很有画面感。三天门后的台阶很多，一个台阶跪一次，额头着地一次。上完台阶，进半步，跪，头膝着地，起身，进半步，跪，头膝着地；以此速度进圣神殿堂。旗手始终俯首，双手撑直旗杆，俯身应和跪者，大家脸上的表情是万千语言要诉。

　　全部上完台阶，在平台上起身，双手抱拳跨进三天门之后的大门，男女拉开距离，突然又跪了下去，头膝着地，这是在东王公殿后台阶和大门之间的天井里。地宫门外，太阳还未照过宫门，这里全部是阴影。

　　从三天门下跪起，至此有上百次了，但动作无一敷衍，彻彻底底，跪完宫门至北边白色台阶，又匍匐着跪，头膝着每一个很低的台阶。跪时，还是三人一纵队的队形，同样是不忽略地跪完台阶。跪向东王公大殿北边走道，巧遇的电视台记者抢录这难忘的镜头。

　　拐过走道，远处背景是五龙山、北塬、大云寺，跪着经过北边《重修回山王母宫东王公大殿记》碑。头额着地处，正是下一步下脚处，又统一站起来，双手抱拳，头微颔，双目紧闭，他们可能是第一次来王母宫，圣宫圣殿雄姿还未曾全览，但无一人睁大双目，而是以敬畏的心情神往，又跪了下去，向西，向西，在下东王公大殿五级台阶时，在台阶上双手抱拳，俯首至膝，高龄者双手扶膝颔首。老道长又放燃院子里的鞭炮，前几排下到东王公大殿台阶下的院子里，第一排一老者有了侧身要翻的姿势，后面一女士已在恸哭。少顷，左右侧身的男士全身爬在地上，双手合十，伸长双臂，铺在地面，紧紧依附在母娘膝下的圣土上。而花白头发的老者如作气功，以雄鹰双翅展开的招势自觉运动，又前弓后踺，左臂朝下，平手展平，右手弯过头顶，平展开手，庄严地凝视西王母大殿。第一个侧身的男士，如浑身疼痛难忍，他略前行，后面的人也全部双臂展直，全身爬在院子里，这就是行大等身礼吗？花白头发长者深深地掬躬，后面的人以跪，以额着地之势。两名道长双手捧香，香从三天门一直燃到现在。七束七彩阳光从东王宫屋脊直射下来，院子里一半阳光，一半阴影，旗手每在团员跪一次时，他弯腰鞠一次躬，但旗杆始终是直的。

　　一直跪向西王母大殿，匍匐完台阶。

　　我本来可以把这全程尽情拍摄完整，华侨理事长和执行长在官员陪同下来到三天门外，我接了小灵通，和赵金生又赶往三天门，中断了拍摄，向华侨一行从头再次介绍大殿内涵，参与樊道长主持的欢迎仪式，院子里又一次响起鞭炮声、烟雾浓罩出神秘的氛围。

　　我们与华侨献水果、西红柿、鲜桃。刚才的朝圣团忙着支架，给我们让开活动空间，他们也在分盘盛多种水果、糕点、贡品。当第二次和华侨上山合影时，

　　金母朝圣团集体朝拜已毕，个别还在跪拜母娘。乐谱架每个人都有一个，实际是经文架，已撑成一排，把经卷搁上去，西王母大殿内全部排满，才能容下全团经架，他们敲击鼓点，奏响乐器，以合声整齐的朗朗声从第一页第一行经文诵起。

　　第三次上山踩勘金母殿地址时，朝圣团在各殿分别颂不同的经。一本本经书要全部诵完，午饭未吃，水也未喝，从6时算起已快10个小时了。

　　关于这一瑶池金母朝圣团从三天门一步一跪拜的象征意义，现引出《松山慈惠堂·郭叶子传记》中的话，就可明白个大概：“一步一跪拜，不仅表达出受母恩的感谢之意，也隐喻着宗教要亲力亲为的修行才能功德圆满。”

　　台湾女子信众五体投地朝山的本义，是“万缘放下朝灵山”。朝山不仅是一项有益身心的活动，也是修行的行门之一。朝山的意义是希望借由礼拜外在有形的山，进而体悟内心那座无形的山。

　　朝山也是忍辱的功夫，寒暑、疲困要能忍得，称、讥、毁、誉、利、哀、苦、乐等八风要能耐得，所以朝山是修行最好的增上缘。

　　朝山能够降伏我慢，一般凡夫皆以自我为高人一等，别人则比自己低下，心高气傲，纤芥不容，因此要借由五体投地的朝礼，降伏自己的我慢高山。

　　台胞说，朝山时，身行礼拜，口诵母娘圣号，意诚忏悔，三业清净，所以能令业障消除，福慧增长，并借此磨炼心志，成就悲、智、愿、行，增养毅力、耐力及贯彻始终的精神。所以，在台胞看来，朝山时，一方面要反省自己，一方面要忏悔业障，更要勤修一切善法，发菩提道心。

　　这个女子和家人朝圣团来自台湾何县何市？团长、堂主、大德，至今不知大名，他们从山下到庙堂，一步一跪拜、五体投地的虔诚，我在现场全程目击了，一是忙着拍照，二是不愿也不能打扰他们的定力，他们的行程有限，农历五月十日是良辰吉日，自然无暇和当地人深谈，只顾着向神明母亲请安、敬心。

　　这是我20年间亲眼见到的最虔诚跪拜，五体投地、从山下匍匐到山顶的女子和家人朝圣团，也是正宗、规范、讲究最严谨的团。

　　这也是我一句未语、未曾打扰朝圣者的团。

　　让这个匍匐进圣殿的记录，来隐喻他们的内心，来降恩于他们的今天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