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西王母随想

据《山海经?西次三经》称：“西王母居玉山，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乃司天之厉及五残之神。”此时的西王母是神、人、兽的混合体，有人的外形，兽的特点，神的威力，性别不明。叶舒宪在《中国神话哲学》中认为：“她”同西方女神阿尔特弥尔一样，主管刑杀，符合人类思维的西方神话模式。即：西方作为日落的方向，与“阳”相对，寓示着死亡、衰落和忧伤。袁珂的《中国神话史》则更倾向于认为西王母原本是男性野蛮人。可凭借史料描述的含混是造成这些分歧的主要原因。但是这些原始材料恰恰告诉了我们它所由产生的时代：人类处于前发展阶段，性别区分不明显，动物远比人类强大，在人心目中处于神的地位，或者其人以虎、豹为图腾。当时世界混沌未开，一片原初状态。唯一可确定的是，西王母性属阴，主管刑杀。《淮南子?览冥训》中有“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嫦娥窃以奔月”记载，这一判断的间接证明，不死之药当然要求之于主管生死之神（人），后世王母娘娘的仙桃可使人长生不老，是西王母与王母娘娘有关系的较为可信的证据，经历了人类长长的发展过程，二者已判若两人。《穆天子传》是先秦时代一部重要的古籍，中云：“口乙丑，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西王母又为天子吟曰：“徂彼西土，爰居其野。虎豹为群，於鹊与处。嘉命不迁，我惟帝女。”这里的西王母可准确无误地被判断为女性。公元5世纪的《太平御览》卷九二七引《神异经》（经成书于汉代）：“昆仑之山……上有一鸟名曰‘希有’，南向，张左翼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西王母被加上了配偶“东王公”，女性身分更为明确。《汉武帝内传》中的西王母是：“王母上殿东向坐，著黄金褡蜀，文采鲜明，光仪淑穆，带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头上太华髻，戴太真晨婴之冠，履玄王凤文之舄，视之可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霭，容貌绝世，真灵人也。”为日后流传西王母神话传说的雏形，而到了明朝吴承恩的《西游记》中的王母形象，已俨然是道教主神玉帝之妻，雍容华贵，神圣不可侵犯，猴子顽劣，招致被压五行山（当然这些权力非王母所能行使）随着王母女性身分的明朗化，手中的权力也被剥夺，地位越来越高，徒有虚名而已，终至从政治舞台上退位，情愿不情愿地陷入“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模式，凭借配偶的力量保持自己的尊严，不死的蟠桃是给她留下的私房钱，是她从远古带来的唯一财产。这些溯源很早而又代代相传的神话传说，能够传达给我们人类社会发展各个阶段的信息，如同人类从初民状态走来留下的一串串脚印，帮助我们了解认识人类。

后世流传的王母形象，无官一身轻，管管宫闱之事，宴宴宾客，游游山逛逛水是被确定的女性角色，但是好事她做，坏事她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人们对她毁誉纷纷，褒贬不一。我们从中原地区河南省广为流传的两则民间故事中可见一斑。（一）牛郎是人间一位贫苦、善良、勤劳的农夫，织女是王母的女儿（或外孙女），二人由老牛撮合，结为夫妻，婚姻美满，家庭幸福，三年之后，（天上三日），王母发现织女落居人间，大怒，擒她回去，牛郎在后追赶，王母拔下金簪，划天河，隔断二人。——活脱脱破坏他人家庭的老法海形象。

（二）河南省焦作市北有一山村，叫“王母泉”。村头立一石碑，上刻王母和她两个女儿的像。相传，有一次王母带领六男七女寻找飞到人间的金鸽。他们走到这地方时，二女口渴，王母就拔下头上的金簪，在石板上划了一道，石板马上裂开几丈宽的缝，冒出了泉水。泉水很大，汇成一条河，叫万泉河。此地干旱，王母划泉为民造福，故群众立碑刻像纪念。——又成了造福黎庶的善人。而在嫦娥奔月故事里，王母又可怜羿在下界孤单，派嫦娥到人间与之成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从遥远的古代就位列神班的形象在人们心目中根深蒂固，虽然身分、地位有所改变，但法力犹存，是权威、神力的代名词，一些善事，恶事的根源都会查到她头上，而且也渐渐打破天下阻隔的限制，与人间频频接触，留下了许多“遗迹”，（如河南王屋山五斗峰上的王母洞），但鉴于其女性身分，与之有关的都是些男女成婚和日常生活中的事。这是民间文艺创作中的“抽象化”问题，一旦人物形象被定格，他（她）就没有了具体职能，一切与其形象契合的活动都可以与之发生联系，此形象成为有固定形状的筐，装载一切能装的物品。比拟“神话母题”，我们或者可以称之为“人物母体”。另外如机智人物徐文长，河南南阳地区流传的庞振坤的故事，都是人物被定性之后，将许多本不属于他们的智慧故事附会在他们身上，钟敬文先生编纂的《民间文学概论》，将他们称为“箭垛子”式的人物，或可以商榷。这是与中国劳动人民的思维模式有关的一种现象。他们倾向于“化繁为简”，只突出事物最主要的特征，这一点我们从民间绘画、剪纸上同样可以看到。

另外，一部作家作品流传下来，万变不离其宗，好人不能变成坏人，而民间创作有更大的自由度，更能反映当时当地的特点。

就现实发展趋势来看，西王母在民众神谱上占重要地位的时代正在过去，也许，她只能作为曾经有过的美丽的神话传说留存在人们记忆中。因为她在流传过程中被抽象化了，没有专职，是仙，不是神，所以民间信仰的神灵中很少能有她的位置。

西王母从蛮荒时代走到文明社会；从西方昆仑踏入天庭正宫，从虎头豹尾蜕变成丰韵的美妇，也正是人类走过的悠远历史。我们应该从中得到一些启示。

(满珂，女，西北民族学院社会人类学?民俗学研究所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