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汉族女神县：甘肃泾川168处女神庙记

    女性祠、女神庙在全国各地都有，但像泾川这样密集的以县为群的出现，比较少见。几乎在县城、各乡镇许多村落都有。按初步认识，可以归纳以下几个特点：

    一、母亲崇拜、母性之光的崇拜

    无论哪个民族，人都是母亲生的．母亲是最伟大的，没有母亲，就没有人类。这个最简单最朴素的祖先崇拜，使西王母故乡的民众自上古起，京把女性先祖的崇拜推向了第一位。而把女性先祖崇拜为女神，因为“女神是远古人类最早的古老的母系氏族社会产生的，远早于男神，是神话之源，也是历史之根”。(过伟《中国女神》广西教育出版社2000年12月。过伟，广西师范学院研究员、广西民俗学会会长)西王母是母系氏族社会的戎族首领，西王母祖庙在泾川，，泾川民众自古尊崇以西王母为代表的女神，是必然的。光“母亲崇拜情结”的产物。女性之神是伟大的母亲神，是人类的始祖母，母性之光是非常重要的品格，尊之为神，就是为突出母亲的大慈大悲、关爱世人的母性情怀。泾川历代的女神崇拜完全继承了远古人类始祖母崇拜的传统，实质是一种理想化的母性崇拜，是对伟大的母性、母亲的的崇敬之举。

   泾川的女性崇拜，母亲是第一位的。从举世皆知的西王母，到娘家在泾川的地方女性神，把崇拜母亲‘生育了人’这一理念，普的到了有文化与不识字的全体民众之中。这是母系氏族社会的遗存。

    二、女性英雄崇拜

．。泾川玉都九天玄女庙即玉都娘娘庙，是陇东影响最大的的代九天玄女庙，以它为代表，全县九天玄女宫庙达22处。其女性英雄崇拜是第一崇拜。

   黄帝战蚩尤，授地图、献玉舆以济，殊为涉险，是中华远古历史上的大事，曾经有两位女神帮助过黄帝，一位是女魃，另一位就是女战神玄女，她受西王母派遣，给黄帝送去战书即“符”。经过历代崇拜，九天玄女成了古典小说中授予执掌天书兵法的角色，比如在《水浒传》中，授宋江三卷天书。小说扩大了女神的影响，在民众心目中，玄女成为女军事家，女战略家，她给黄帝和历史上的许多英雄都授了兵书、取胜之“天机”，玄女成了一位显赫的中国女战神。

  英雄是最受崇拜的，特别是女性。泾川地处戎族与中原民族的社会交往、战争交火、姻亲交融之地，从汉至清，丝绸之路和回中道横穿县境，历代战争从未离开过这里，泾川地区民众为了追求和平，必然崇拜英雄。把九天玄女最初作为战神崇敬，它的祠遍及乡村。随着时光推移，又把女性的美德集于她一身，她成了避邪驱恶、慈善造福、保佑苍生的化身，为了表达这种深厚感情，还把她的籍贯地方化，如玉都九天玄女娘娘的娘家就在距其祠一里处的余家沟圈村，她是当地一位善良的村姑坐化成为神的，把智慧、出众的生活巧技、善良品德都赋予了她。她成了父母亲祈盼女儿都向她学习的美女兼英雄的偶像，成了能救众人之苦的女性英雄化身。

    三、民族大团结的裁体

    西王母是戎族的祖先、首领，她的民族与中原民族共融为中华民族。追溯远古时代泾川地区的人口民族成份，当是戎族——中原民族——汉族的演变，北方的西戎、匈奴、鲜卑、羯、氐、羌、突厥，契丹、党项、女真、蒙古、满等民族世世代代交往不息，因而西王母宫在泾川有8处，西王母器重的九天玄女庙有22处，这是汉族崇拜远古少数民族女性英雄的见证。九天玄女，在泾川民间是既把她当作少数民族的先祖又把她当作汉族的先祖看待的。透过对这几十座庙神的崇拜，可以发现中国古代各民族的抗争——言和——融合——团结的轨迹。

    历代战争之后，许多古代民族人口在泾川地区聚居，已是正常的历史景观。最能看得见摸得着且有历史意义的当是元代的完颜氏族迁聚泾川的历史史实。完颜氏，是满族，是金兀术的后裔，他们从元代迁移聚居在泾川王村乡完颜村和合道乡完颜洼村，至今繁衍了3000多口人，在近代反映民族身份时，有的自报自己为满族，有的自称为汉族，但完颜姓氏不改。他们所居的村子之名从元代至今就叫完颜村、完颜洼村。他们的祖坟所在地叫完家沟。他们已与当地汉族人通婚几百年，无多少民族禁忌。他们迁到泾川后，就在他们的村子里建起了皇甫圣母（汉代皇甫规之妻）庙，供奉着皇甫圣母，有趣的是其娘家就在县城隍庙处，历史上的每届庙会上，他们都在其娘家所在地举行祭念仪式，并有亲戚往来的习俗。与完颜村相邻的汉族聚居的村子城关镇阳坡杨家店也有此庙，尊此神，其娘家也在县城隍庙一带。

    毛泽东说过：“汉族人口多，也是长时期内许多民族混血形成的。”(《论十大关系》)汉族与古代民族、少数民族与古代民族都经历了融合，共同创造了多元一体的中国女神，信仰崇拜渐趋一致。泾川完颜姓民众与汉族共同崇拜皇甫圣母，是地方化了的民族团结、不同民族的民俗趋同的例证。如果作深入、系统研究，会有重大突破的。

    四、生殖崇拜——与母亲崇拜等同的最古老的民俗心理崇拜

    泾川的女性崇拜殿堂中，其送子娘娘庙、育婴圣母殿、插花娘娘殿、撒花娘娘殿有21座，供奉的娘娘神有47位。多子多福是全中国人的传统心理，每一个地区的妇女都有求子的民间信仰习俗。如果从上古时期的生殖崇拜开始追溯，送子娘娘崇拜已有几千年历史，它一直延续至今，成为民俗画廊中最活跃的一种现象和风景。还有痘疹娘娘宫，也是为保佑孩子不出天花确保平安之祈求之所，出天花在古代是生命之劫，生命之大关口。

    五、土地崇拜、水崇拜、爱情崇拜   

    泾川有后土娘娘宫、地母娘娘宫6处，海龙圣母、黄龙圣母宫3处，宣天圣母等娘娘殿多处。全世界各地各民族都有地母崇拜。尊大地母亲为后土，或地母。土地种五谷，五谷养育了人类，土地崇拜是无限度的。

    泾川有海龙圣母宫，因其女神娘家在华亭县海龙山而取庙名。龙母庙在广州和沿海较多，在黄土高原也有，这与取雨、祈求苍天降雨，保佑五谷丰登的民间信仰有关。泾河龙的神话很有名，当是演变成了龙母崇拜。龙母崇拜，在泾川地区应该看着是水崇拜，雨养农业地区，有水就有收成，这种崇拜是与吃饭、民以食为天这一生存大计紧紧连系在一起的。

    爱情是永恒的主题，历代人类都崇拜爱情。但在几千年封建社会里，却一直是包办婚姻，无爱情可言。泾川的插花娘娘、撒花娘娘等娘娘崇拜，是对现实生活中婚姻不自由的反抗，是女性们大胆的追求。这些娘娘庙，是汉族男女爱情崇拜的殿堂，如果说织女牛郎故事是爱情经典，泾川民间则赋予了爱情崇拜更丰富的地方性内容，是值得称道的极其进步的民间信仰习俗。

    六、女性崇拜地方化，平民化，女神娘家在本县、邻县或接壤的陕西省，这是把集合了女性优点于一身的偶像籍貫地方化，使崇拜者更能坚信女神就是本家、本村、本乡、本县人的祖先 

   泾川民间女神多有娘家，能具体到某村某姓，如玉都庙九天圣母娘家在庙一里外的余家沟圈村，与当地余姓人氏同姓。离县城五公里的城关镇凤凰山祀奉的九天圣母娘家在与泾川相邻的陕西省长武县十社村，约60公里，从古到今的每年庙会上，娘家要来上百人，抬着大蜡为礼品，当地人以隆重仪式迎接，尊娘家人为上上宾。窑店乡东坡村祀奉的九天圣母娘家也在毗邻的陕西。梁河乡渠刘村所祀九天圣母和黑河乡陈家湾村所祀九天圣母娘家都在毗邻的陕西宝玉山，约l00公里。黑河乡七千祀奉的九天圣母娘家在毗邻的华亭县安口石堡子，约80公里。丰台乡蛟龙山祀奉的宣天圣母是地道的地方女神，宣天为何意有待考证，其娘家在县城三元宫，约15公里，这里的社家每年必赴庙会诚联亲戚之谊，仪式隆重。城关镇庵山供着海龙圣母，本应是南方女性，其娘家则在一箭之遥的杨柳村，杨柳村娘家则来自华亭县海龙山。皇甫圣母由王村乡完颜村满族人供奉，相邻的阳坡村则由汉族人供奉，两位皇甫圣母娘家都在lO公里外的县城隍庙一带。

    这种女神籍贯地方化、女神娘家地方姓氏化的民俗事象，很有意味，很有人情味，给地方、村落、故乡都赋予了特殊的以血缘姻亲为纽带的感情、人伦色彩，很值得挖掘、研究。

    七、女性美的崇拜，女性智慧崇拜

    塑造出女性美的偶像，不仅女性代代为之仰慕、崇拜，男性也为之倾倒、忘我。女性们期冀自己和所有女性都能造化成美的化身，这种信仰习俗从古及今不变。在泾川女性崇拜偶像中，玉都九天玄女原来是秃女子，坐化后长出了美发。凤凰山九天玄女也是秃女子，坐化后发美无比。

    智慧超群，技巧出众，是自古女性的造化标准和最高愿望。泾川的女性崇拜偶像，多是悟性非凡，过目不忘，巧手能夺天工，能为民众造福，她們创造、创始了世代相传的技术、技艺。这些对美、对智慧即人的综合素质的崇拜，为提高全体女性自身素质，不断起着催化作用。

    八、佛教女菩萨群崇拜   

    “观音是中国佛教信徒所信奉的首席菩萨，深深渗入民间信仰之中，在世俗的知名度和影响面，超越佛祖释迦牟尼和所有别的菩萨。”(过伟《中国女神》)泾川有北魏至清代佛寺庵130余座，内有观世音菩萨寺、殿59座，这是观音中国化、女  性化、神化、情节化的产物。泾川的寺与观、佛与道多是相融一山、一皮院_，佛与道共奉。凡寺观内均有观音菩萨殿，而在成千上万朝拜者当中，佛教徒却只占百分之十以下，这说明全体男女民众都敬奉女菩萨的民俗，在全国各地是基本相同的。泾川地方化的女菩萨遗产，还待深入研究，其个性还是大量存在的。

    泾川女神群168位女性偶像的发现，仅仅是轮廓形、地名形、条目式的普查，每一处，每一位，都有细微的不同于邻乡邻村的独特民间信仰和民俗遗存，有待花大气力，用最科学的理念和方法去挖掘、研究它。  

    北京大学教授、中国民俗学会副理事长段宝林说：“中国的许多知识分子(包括高级知识分子，特别是那些以“精英”自居的人)，  缺少应有的民俗学、人类学、民间文化学修养，对民间文化尚无知无觉”(《中国女神研究的新境界》)。我认为，知识分子尚且如此，对于西北最贫穷的县域内的人来说，更无知无觉民俗学、民间文化学了，人类学更成了天方夜谭。泾川存在的以西王母为代表的168位女性崇拜文化遗产，是西王母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西王母文化理论和元素的有机整体，是“中国并非无女神”、“汉族并非无女神、无神话”研究取得突破的重要的第一手材料，材料是研究一切问题的基础，材料对今天是依据，对未来更是不能轻视的依据。以中国汉族地区论，以女神群在中国论，它都是有人类意义、有世界意义的。相信它会完整地出现于人类面前。

    为一言九鼎地说清女神群的学术价值，这里再引用段宝林教授为过伟研究员巨著《中国女神》所序《中国女神研究的新境界》中的论点，以使我们能耳聪目明地面对泾川女神群遗产，能有个大胆的态度，他说：“随着科学的进步，社会的发展，人们对女神的理解与认识在不断深化，女神的审美价值也在不断被人们所认识和掌握。以现代人的科学观点来辩证地分析女神神话，我们就会发现，女神所展示的人性美最为动人。这种人性美主要是显示了“人作为人”而区别于动物的特性，如劳动美、创造美、人道主义的母性美、人类之爱的社会美、精神美等等。这些对于人们建设人类的理想世界将是永远有价值的精神财富。女神闪耀着人性美的光辉，是人性美的艺术结晶”。泾川女性崇拜遗产中，至少包含了以上文化元素。作为文化资源，愿能早实现全面发掘调查和价值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