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成：东汉安定三个同时代的名人

　　——哲学家王符、名将皇甫规、大将军梁冀轶事 

　　东汉中后期有三个名人，他们是哲学家王符、名将皇甫规、大将军梁冀，这三个人是同时代的安定人。王符和皇甫规是知己之交，皇甫规和梁冀既是同乡又是同任，都为朝中重臣，在《后汉书》都有传记。

　　王符（公元85-162年）一生隐居，著有《潜夫论》流名后世。《后汉书》王符传云：王符，字节信，安定临泾人也，少好学有志操，与马融、窦章、张衡、崔瑗等友善。安定（泾川）俗鄙庶孽（注：庶，旁支，孽贱也），而符无外家，为乡人所贱。自和安之后（注：和、和帝，安、安帝），世务游宜，当涂者更相荐引，而符独耿介，不同于俗，以此遂不得升进，志竟蕴愤，乃隐居著书二十余篇，以讥当时失得，不欲章显，其名故号曰：《潜夫论》。其指讦时短，讨谪物情，足以观见当时政风。

　　《潜夫论》中有五篇《后汉书》全文录入。

　　《辞海》介绍王符：东汉哲学家，字节信，安定临泾人，一生隐居著书，讥评时政得失，揭露豪强地方的贪婪和残暴。提出农桑为“富国之本”，肯定气是世界万物的本源，一切自然现象“莫不气之所为也”（《本训》）。认识上反对“虚论”、“华饰”，主张“名理者必效于实”（《考绩》），反对圣人“先知”说，著有《潜夫论》。

　　《王符传》中记述了皇甫规隐居安定时，王符走访皇甫规的一个有趣的故事。“皇甫规解官归安定，乡人有以货得雁门太守者，亦去职还家，书刺谒规，规卧而不迎，既入而问：‘卿在郡食雁美乎。’有顷又白：‘王符在门’。规素闻符名，乃惊遽而起，衣不及带，屣履出迎，援符手而还，与同坐极欢。时人为之语曰：徒见二千石，不如一缝掖。言：书生道义也，贵也。”这个故事大意（释文）是：皇甫规辞官回家乡安定隐居的时候，有位雁门太守的大官，因受人贿赂，贬职回家。他来到皇甫规家门要求进见，还写了言带讽刺的书信（便条）递了进去，皇甫规躺卧床上，不愿见他（按此人估计是族人）。这人竟自进来了。皇甫规一见面就问他：“卿（注：你的尊称）在郡府职任上贪吃的满足吗？”这时，家人又报说：“王符在门外求见。”皇甫规以前就听到王符盛名，十分惊喜匆忙地起床，竟忘记系衣带，踩着鞋子就匆匆地跑出门外迎接王符。一见面就握着王符的手，十分热情地把他迎进了家中。他与王符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言之极欢（笔者按：这时那个先进门的二千石大官，一定十分尴尬，只好溜之大吉了）。当时有些人评论这件事说：“皇甫规眼中见一食禄二千石的贪官，还不如去见一介清贫书生。这是读书人的道德义气，太可贵了。”从中可以看出皇甫规与王符关系极为密切，同时说明皇甫规为人清廉，恶憎贪官而尊崇清贫人士的高风亮节，此外还告诉我们他们互访说明相距较近。《后汉书》王符传说：“王符安定临泾人（东汉临泾，在今水泉寺一带，面临泾水之意）”。而皇甫规是安定临泾人，即安定郡临泾县人。东汉安定县改临泾县是因郡治迁回安定县时，同一地点地名重复之故。

　　皇甫规出身于将门，喜读兵书，熟谙兵法，文武兼备，是东汉名将，历任功曹、中郎将、度辽将军、尚书等职。正史《后汉书》有传云：皇甫规（笔者注：公元103—174年）字威明，安定朝那人也（注：东汉朝那位于泾川县城东）。祖父棱，度辽将军。父旗，扶风都尉。永和六年（注：公元141年），西羌大寇三辅，围安定（注：泾川），征西将军马贤将诸郡兵击之，不能克。规虽在布衣，见贤不恤军事，审其必败，乃上书言状。寻几贤果为羌所没。郡将知规有兵略，乃令为功曹，使率甲士八百，与羌交战，斩首数级，贼遂退却（笔者按语：规以八百士卒解安定之围，军事奇才也）……冲（帝）、质（帝）之间，梁太后（注：梁冀妹梁纳）临朝，规举贤良方正。对策曰：“伏惟孝顺皇帝，初勤王政，纪纲四方，几以获安。后遭奸伪，威分近习（注：近习指专亲贵戚之习），畜货聚马，戏谑是闻。又因缘嬖幸，受赂卖爵，轻使宾客，交错其闲，天下扰扰，从乱如归。故每有征战，鲜不挫伤，官民并竭，上下穷虚。臣在关西，窃听风声，未闻国家有所先后，而威福之来，咸归权幸。陛下体兼乾坤，聪哲纯茂。摄政之初，拔用忠贞，其余维纲，多所改正。远近翕然，望见太平。而地震之后，雾气白浊，日月不光，旱魃为虐，大贼纵横，流血川野，庶品不安，谴诫累至，殆以奸臣权重之所致也。其常侍尤无状者，亟便黜遣，披埽凶党，收入财贿，以塞痛怨，以答天诫。今大将军梁冀、河南尹不疑，处周、邵之任，为社稷之镇，加与王室世为姻族，今日立号虽尊可也，实宜增修谦节，辅以儒术，省去游娱不急之务，割减庐第无益之饰。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群臣乘舟者也，将军兄弟操楫者也，若能平志毕力，以度元元，所谓福也。如其怠驰，将沦波涛，可不慎乎。夫德不称禄，犹凿墉之趾，以益其高。岂量力审功安固之道哉？凡诸宿猾、酒徒、戏客皆耳纳邪声，口出谄言，甘心逸游，唱造不义。亦宜贬斥，以惩不轨。令冀等深思得贤之福，失人之累。又在位素餐，尚书怠职，有司依违，莫肯纠察，故使陛下专受谄谀之言，不闻户牖之外。臣诚知阿谀有福，深言近祸，岂敢隐心以避诛责乎。臣生长边远（注：指安定），希涉紫庭，怖慑失守，言不尽心”（按语：这次规对策，直言不讳指陈时政得失，因梁冀专权，规在对策中十分恳切、委婉地指冀过失，并以“君为舟，人为水”作比喻劝导冀改进，这完全是同乡、同僚的一层好意，可冀不听反生怨忿）。

　　皇甫规这次朝中对策时间在“冲质之间，梁太后临朝”，当在冲帝崩、质帝登基之初，即公元145年，皇甫规当年42岁。这时朝政基本上控制在梁冀手中。梁冀（注：公元101-159年）此人，专横跋扈，无所不为，引起了一些正直的朝臣的抵制，以太尉李固为首的一些士族官僚纷纷上书批评梁冀的所作所为，力求矫正时弊，但都遭到了梁冀的打击和迫害，为官清廉正直的皇甫规就是这一时期批评梁冀的其中之一。安定人哲学家王符，他是隐士，用文章讥评时政得失，这两人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皇甫规在对策中句句切中时政要害说地震之后（按：质帝时西北发生一次大地震），又发生大旱，“大贼纵横”（按：指羌人起义），朝廷为之不安，这都是“奸臣权重之所致”。可能这句话就刺痛了梁冀，他紧接着指出矫正时弊的办法“披埽凶党，收入财贿，以塞痛怨，以答天诫”。接下来这个不怕死的皇甫规在朝堂当着梁冀的面点名批评他。“大将军梁冀和弟弟不疑处在如周公、邵公之位，不疑在社稷重镇河南为尹，加上与王室为世代姻亲，今日都得到封号，受人尊敬也是应该的。接着向梁冀兄弟提出了政改建议“增修谦节，辅以儒术，省去游娱不急之务，割减卢第无益之饰”。这是多么好的意见，可惜对方根本听不进去。皇甫规为了梁冀能采纳他的合理意见，还用了一个十分生动的政治比喻来劝导他，“夫郡者舟也，人者水也。群臣乘舟者也，将军兄弟操楫者也，若能平志毕力，以度元元，所谓福也。如其怠驰，将沦波涛，可不慎乎”。皇甫规在这里说出一句千古名言“君者舟也，人者水也”，几百年之后被唐太宗李世民引用，也就变成了他的名言，人们大多数只知这是唐太宗的名言，但不知最早出自泾川东汉名将皇甫规之口，皇甫规真可算得上既是军事家又是政治家，他和著名哲学家王符是泾川人的骄傲。皇甫规在对策中要求：“令冀等深思，得贤之福，失人之累。”最后还语重心长地说“臣诚知阿谀有福，深言近祸”，不愿隐瞒自己的观点，也不怕杀头。“生长边远”这句，提醒梁冀不要忘记我们是同乡。接下来说：我现在朝中为官担心失职，“言不尽心”。皇甫规的言辞忠心耿耿，句句都印证了爱国忠臣的赤胆忠心，也包含对同乡梁冀的期待之情。可这时的梁冀已是位“跋扈将军”了，哪里还能听进良言，“梁冀忿其刺己，以规为下第，拜郎中，托疾免归，州郡承冀旨，几陷死者再三”，当场并未发作，太后还拜规为郎中。就是这次朝中对策，改变了皇甫规一生的命运。皇甫规知道冀忿恨自己，为防避加害，于是托疾解官，归安定隐居。就在他隐居期间，梁冀并不愿放过他。梁冀害皇甫规最终未能得呈。皇甫规在安定隐居长达14年之久，在家乡办了学堂，“遂以《诗》、《易》教授门徒三百余人，积十四年”，为家乡教育做出了贡献。

　　皇甫规会见哲学家王符就是皇甫规隐居安定期间的故事，被正史《后汉书》载入《王符传记》。

　　桓帝14年（公元159年）梁冀被诛，“旬月之间，礼命五至，皆不就”。朝廷五次遣使礼请皇甫规出山，规均拒绝从命。这时有“太山贼叔孙无忌侵乱郡县，中郎将宗资讨之未服。公车特征规，拜太山太守”。

　　桓帝延熹四年（公元161年）冬，“羌遂大合，朝廷为忧。三公举规为中郎将，持节监关西兵”讨羌。这次皇甫规充分显示其儒将的雄才，对少数民族采取化解矛盾、妥善安置的策略，兵不血刃，先后使20多万羌人放下武器内附朝廷，平息了为患六十多年的边乱，立下了盖世不尝之功。他化解民族矛盾的策略，在今天也是一面镜子。平息边乱之后，皇甫规未去朝廷报功领赏，而是回到原郡。就是后来皇帝要加封他，而他拒不言己功。后来封他都乡亭侯，他不受，只受了个护羌校尉的小官衔。规一生有志立功，无心受禄，这可能源于他对时局的正确认识。

　　东汉中后期安定（泾川）藉三大名人王符、皇甫规、梁冀，这三个人中，王符、梁冀家乡都在泾水之北安定城内，而皇甫规在泾水以南皇甫店，沿北20里的皇甫头也是皇甫规另一隐居地点。这三大家都是当时安定城的名门望族。其中大将军梁冀家族声名最为显赫。从汉光武中兴梁冀高祖梁统公元25年被封义成侯到桓帝14年（公元159年）梁氏被诛，134年间梁氏一门都是朝中重臣，历经五代先后辅政九帝，是东汉历史上最大的外戚政治集团，形成了历史上梁姓最大的郡望——安定梁姓郡望。而皇甫规家族在当时仅次于梁氏的名门望族。一门走出五位朝中重臣，皇甫规祖父皇甫棱度辽将军，父皇甫旗扶风都尉，兄皇甫节雁门太守，兄子皇甫嵩归里侯、车骑将军太尉，皇甫规本人度辽将军、护羌校尉。皇甫规家族声名显赫，威望极高。王符家族在《王符传》未作介绍，但从王符是庶出，从小受文化教育，文化功底厚实说明也非一般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