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亮：学生娃娃也参加了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

　　1958年夏收之后，全国人民在党中央夺取钢铁生产1070万吨的伟大号召指引下，开展了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那时候，各生产队的劳动力，除过在家看守门户的、饲养牲口的、放牧羊只的以外，全部被动员起来，按照军事化的建制，编成营连排班，背着行李，浩浩荡荡地开赴华亭县新窑一带的山沟里，去参加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我们学校的学生们也都停课了，被老师们带领着，去帮助生产队收割秋田庄稼，或者深翻土地。入秋以后，我们也被动员起来，参加了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我们飞云小学附设初中部三个班的150多名学生，根据县文教局的通知，全部参加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开始，一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特大喜讯，我们这些从未出过远门、没有见过世面的学生们高兴得不得了。于是在经过三天准备工作之后，我们在校长卢生龙、教导主任刘中岳、班主任及代课老师杨元奎、李生章、赵万玉等老师的带领下，编成了三个连一个营，背着行李、带着随身零碎用物，徒步行走着奔向华亭县新窑矿区。出发的那天早上，走了不到两个小时赶到高平街道，在带队老师李林栋的口令声中，进入了高平小学，绕校园转了一圈。稍事休息后，又继续踏上了西进的道路，赶到历史上有名的缺水区——疙瘩关时，我们感到口干舌燥，浑身无力，可在哪里能找一口水啊。这就是学校负责人在三天前动员大会上说的，大炼钢铁，不仅仅是为炼铁，更主要的是炼人的思想！一想起这些，我们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继续朝前赶路。走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终于赶到了泾川县城。我们怀着好奇的心情，穿过街面上寥寥的人群，赶到了汽车站附近。这里就是如今的泾川回中广场一带。在这里，县委和县政府设有专门接待大炼钢铁队伍的接待站，有三处供水点。看见我们这支队伍是学生娃娃组成的，接待站的工作人员特别热情，尤其是女士们、上了年纪的站长，满脸笑容地招呼我们多喝几口开水，好继续赶路。

　　在接待站休息了近一个小时后，我们又出发了。时令虽然已经到了深秋季节，但是太阳照在身上还是热烘烘的。尤其是川道里正午时间连一丝儿凉风也不吹。由于三、二百人的队伍在一起赶长路，各人的体力不尽相同，况且还有肩头扛着行李的女同学，行进的速度快不了，到天黑的时候才赶到野雀沟，我们只得在野雀沟小学的教室里度过了一夜。头一天80多里的路程带给我们的疲惫尚未消除，第二天早上8点钟左右又接着赶路了。然而浑身疲惫不堪，两只腿脚也不听从调动了，迈开一步谈何容易，几乎整整多半天时间才赶到了锦屏镇街上。那时正是三县合一的时候，原崇信县并入了泾川县，街道上的铺面大都关闭着，唯一一所中学的学生们也都参与了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只留下几个护校的员工，我们只得在那里借宿一晚。

　　第三天一早，我们赶到赤城小学的校园里喝了些水，吃了点随身所带的干馍，算是吃了早餐。听赤城小学里的老师们说，距离新窑只有20多里的路程了，大家心情振奋，浑身上下也都有了不少的干劲和力气。凑巧，那天的天空也没有热烘烘的阳光，大家赶路也不那么吃力了。大概是下午1时左右，我们便赶到了新窑附近，站在沟口，远远就望见了天空布满浓浓的烟雾。一走进沟壑，满眼都是一个又一个排列并不整齐的炼铁炉。炉身全是土坯和泥块修筑而成的，高度大约都在10多米以上，各沟小岔里都是来往奔走的人流。人们的肩头上不是挑着矿石，就是担着大炭。间或之间出现个土台子，那里安置着高音喇叭，用芦席排列成墙的席棚上贴满了大字报或是报喜的贺信。半山的高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窑洞，听说那些小窑洞都是大炼钢铁运动刚开始时先遣部队挖掘的，里面就是大炼钢铁的民工们的住所。当时我们一听到这些，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了，刚刚挖成的土窑洞，怎么能住人呢，那不是要让大家都得风湿病吗？听说地上连垫的麦草也没有。幸好我们这些学生娃娃算是得到了优待，被安排到了大沟东南一处叫罗家湾的小山庄驻扎。说是一个庄头，也仅仅只有六七户人家。我们的营部住在一个较大的院子里，有3间瓦房、5只土窑，灶房也就在那3间大房子里。我们学校的校长卢生龙和教导主任刘中岳老师，还有管后勤的老师们、上灶的大师，都住在大院。那里就算是我们这支炼铁队伍的指挥部了。我们初二班是第一连，40多位同学被安排在离营部约半华里的农家院子里驻扎，有一处约两间大小的旧瓦房，30位男同学和带队的李生章、赵秀德老师就住在那间瓦房里。听说这瓦房前几天还是队里的饲养站，我们刚一住进去还能闻到牲畜粪便的味道。10多个女生算是有福气，挤在了旁边那只小土窑里，里面有两只土炕，在天气渐渐冷起来的时节，也还暖暖和和的。

　　当天黄昏时分，我们一吃过大炼钢铁战士们的第一顿饭后，营部的领导就向我们宣布了去南山背矿石的任务——后来再也没有接到别的什么任务，比如守在炼铁炉旁边用铁棍去捅炉子里的炭火。开初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们对这么简单的任务还很不满意，其实这是指挥部领导对我们的关怀和照顾，听说直接守炼铁炉是一件既辛苦又危险的活儿，常常会出现人命事故。

　　到达工地的第二天清早，天刚麻麻亮，我们就在四面骤然而起的高音喇叭声中，揉着惺忪的睡眼，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在带队老师们的带领下，手里拿根麻辫绳子向南山行进了。南山，听说离我们的住地只有三、五里地，但是，我们整整用了将近两个钟头才赶到，好像至少在八、九里左右，一弯一拐地行走极不方便。

　　南山延伸长度足有10多华里，宽不过1华里，山梁上斜躺顺卧着一堆又一堆麻里透红的矿石，老师们说这就是含铁的矿石，叫铁矿石。据说这还是大炼钢铁的先遣队从更远的山沟里炸碎搬运而来的。这时候，无以数计的挑着笼筐的壮男健女们，蹲在岩石旁边，一块一块地挑拣着装矿石，时而还走过一个手中握着小铁锤的技术员，抡起手中的铁锤，咣咣当当地敲打着检测，他的眼光验不上的，就是装进了笼筐里也是要拿出来的。那个测检严格的技术员，对我们这群学生娃娃都网开一面，格外宽松，他指指面前的矿石堆，态度十分和蔼地说：“你们大概都是学过关于岩石的知识的，这堆岩石绝大部分都是含铁的铁矿石，你们就根据自己的体力，随便挑着背吧，别压着身子骨就行了”。我们听见他这样说，便纷纷走近岩石堆，动手给自已挑选铁矿石了，大多数人都挑了一块牛头大的块儿，用自身带来的绳子，十字八道地捆绑了，身子一蹲搁在了脊背上，轻轻松松地开始赶路了。可这铁矿石好像故意跟我们为难似的，慢慢变得沉重了起来，压得脊背生生作疼。到最后竟然几乎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但是，我们这好胜心极强的学生娃娃们，谁也不叫一声苦，这都是为了超英赶美，大炼钢铁啊。我们就是这样硬撑着把铁矿石背到了一个又一个的炼铁炉旁边。我们一撂下铁矿石，擦擦满头满脸的汗水，抬头望见满山沟的上空冒着浓浓的黑烟，星罗棋布的炼铁炉旁边，又是一堵一堵芦席围起来的席墙，上面贴满了红纸写着的喜报，白纸写着拔白旗，黄纸写着放卫星的消息。营地的路上，忽然听见一阵人吼叫的声音，举目一望，原来是一个连队正在进行拔白旗的批斗会议，五六十人围成了一圈，圈内站着一个民工模样的人，低着头正在交代指挥不力、工作进展缓慢的“罪行”，旁边一个人大声喝斥着，一声“轰”的命令，便招来了几个大汉，纷纷上阵把那个交代“罪行”的人推来搡去地“舂磨”，只听见那个人尖声喊叫着求饶。我们这伙远远观看的学生娃娃们，个个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第三天，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可惜天不作美，下起连绵不断的竹杆大雨。但是被运动推动起来的民工们，照常冒着雨，或炼铁或运矿石，人人身上的衣衫湿透了，脚上的鞋袜全被路面上二寸厚的稀泥糊裹了，也有被烂泥拔掉了鞋袜光着脚丫子行走的。我们学生娃娃们浑身感到了冰森森的寒冷。

　　就在那天晚上，我头疼的厉害，第二天早上浑身疼痛难忍，起不了床。中午时分，我强忍疼痛，慢慢地走到营部，恰被老师刘中岳看见了，问了情况后给了几片治感冒的药，还发了三个花卷馍，让我回住地休息……

　　我们学生娃娃苦苦挣扎了20多天后，突然接到指挥部让我们回校复课的通知。于是我们又在老师们的带领下，步行返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