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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

2013年02月02日 来源:作者原创 点击数:

  在中国,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在泾河流域,主要是杀猪。

  坐车顺乡道县道去塬川,经过山,走遍一个县,特别是大清早,时不时见到路边农户大门外墙角的开阔地上,椽与树绑成结实的架子,特大的生铁锅用土坯泥巴泥在那里,硬柴入锅下,见风吼吼吼旺烧。床板支成的大案极为宽畅,三几口缸栽在地上,大师傅穿着深蓝色的通体护襟,棉袖编在肘上,亮出白晃晃的赤膊,大锅的烟与大锅里的热气结成白白的雾,雾下吵吵嚷嚷一片,你来我往,你拥我挤,似乎有纠缠不清的民间纠纷在此难分难解。喜迎春节,要过年了,要吃肉了的喜庆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只能体会到这里只有劳动的艰辛,要付出浑身酸痛的气力,森严的生活规则毫不掩饰地告诉你,幸福不是写文章,美食盛宴不是服务,不是彬彬有礼的递茶盛菜,吃到年肉之前的付出和具体的技巧难度,是城里人一生也想象不出的。

  当你经过20个村50个村,半里不到就有如此动静,假设中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猛然明白,今是二十三。

  猪的嚎叫声其实在天麻麻亮就叫得村庄似乎在震动,“你像把猪杀下啦”!这是形容爱哭的哭声大的孩子的村言。猪要离开世界,它是有预感的,人还未到猪圈跟前,猪挤成一团,硬往旮旯里死靠﹐打死也不出来。人跳进去与猪对峙,厉害的猪在此时甚至咬断人的大拇指。一物降一物,柳木钻牛角。笨拙腰圆的人偏偏有窍道制服它,用钩子,狠下心,以刽子手的心肠痛捣猪的脖项,一把从后攥紧猪后腿,一旦捏着,其力能捏断胳膊,猪怎么往后用力也拖不开。掀开删栏,人在前,一只手把猪的一只后腿揪住,猪在后退中,嘴挨在地上怎么也逃脱不了。这种宿命的安排﹐这力大如大力士的人,就一只手把一口几百斤重的肥猪磨蹭到杀猪案前。

  猪叫八眉子,黑毛不用上油,明光光的闪烁,毛松软均匀,猪鬃直立,人的头发染个不止,猪毛却是那么天然的黑油油的亮黑。这种猪的骨架﹐如现在上千斤白猪的一半,追肥时看不到骨架特征,肉把骨架包的成了一团黑黑的肌肉,这是世界意义里真正的猪。那肉只用在锅里下点大香,香气可传遍一道一里长的胡同,20世纪60年代的一个集市上,只有供销社一家食堂,猪肉熟后,其香气填满人的七窍﹐上街下街都是肉香。如今把全肘端上来,只是吃肉,不是享肉香。

  另一个愣小伙,顺势抓住猪的两只耳朵,捏的猪无回击之力,把前腿往上一提,再捏住猪的另一条后腿,吼一声,扔枕头一般,猪侧身躺在案板上。刽子手一把从猪的嘴下往上一捏,特大的手把猪嘴捏死,抓猪的三几人还在压着猪,刽子手一把拍一下猪眼,眼闭上了,一把拍一下猪脖子,尺八长只是一面刃的白晃晃的刀子,轻轻的从猪的脖项中进入,顺直向猪肚方向插进去,血汩汩流畅的在案边淌下,下面是大铁盆或大瓷盆,一会儿血满一盆。猪还在憋着气,其声惨烈,发不出来,还在猛吼生命宣言,四肢抽搐,就是不服。刽子手把刀往深处插去,轻轻的,把手和手腕全部推进刀子口了,这样就使刀尖戳到猪心上。高大肥硕的猪,心远,到达不到心上,猪是不死的,当达到时﹐嗤地,猪如面条一般软下来,深深的吸一口气,这气如轮胎爆破之后出气。刀子刚从猪皮下插入,血烫烫的顺刀而下,70岁脾气极烈的奶奶抓一把半空中的血,另一只手攥紧长孙的耳朵,七八岁的圆脸儿子娃,他的脸红几几的,到初冬时脸上全是裂开的瓜瓜,这时把血往脸上抹去,两三下成了包公,大人笑,娃娃骇,这是做甚,孙子不懂为何如此。用刚出的第一缕猪血抹脸可治脸皴,过一阵子用热水洗净,脸从此就不怕冬天因冻而脸皴了。

  猪呼噜呼噜出着粗气,任其臭骂还是不服,动着四肢,随着胳膊进入刀口,猪猛然收缩,突然吸尽最后一口气﹐猪的一生光荣的结束,刀子轻轻抽出,血跟刀还冒出一个高潮,半盆血已半凝固了。刀口仅不足二寸大,好功夫。猪被顺顺溜溜的放进大铁锅,那水是用手抓出的温度。几翻几正,杀猪人的嘴里呼哧着声音﹐有人边吹边抓,一撮一撮拔下猪鬃,手乱抓着猪毛,一抓一把,后来干脆捋过去,用刀刮过去,抬上案子,翻来覆去,拍拍打打,啪啪作响,又用刀一下一下刮过去。两个钩子从后退缝隙勾进去,造物主造时就留下这窟窿用来插勾。两个人抓住猪后腿,伸腰、踮脚,举高手﹐猪被挂在横担上。猪软不拉几倒悬起来。杀猪刀又成了切肉刀,从杀猪刀口之前,轻轻的如削苹果皮的力气,用刀那么横划一圈,刀过处,肉翻开来,转一圈刀,双手箍紧猪头,轻轻左右一拧﹐猪头拿在手里了,旁早有少妇双手执着大红油漆木盘子,接住猪头。

  猪头被双手恭敬在锅項里,即大锅和小锅的部位。猪嘴向着人,这叫献灶爷。灶爷这天要到天上给玉皇大帝禀报这家人的善恶,家家须恭敬灶爷,给灶爷好吃的,灶爷上天必能报好事。灶爷旁的小型对联写着﹕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好多人家并不知道在街上买石印、木刻版的灶爷像,只是把猪头放在锅項里。有一个小学毕业的爷爷的家里,肯定早已摆了香炉,点燃香,灶爷像和对联早已贴上去了,再把猪头煮熟,最迟在天黑以前献上刚出锅的猪头,这是家风较正规的。有的人家在锅项里放一放即可,更多的人家则放也不放。大门外只要在二十三杀了猪,就象征性敬了灶爷。大多数人则不知请灶爷为何,以为是请回来过年,更不知灶爷今天是到天上禀报家事去。如今在镇上、县上买了住宅的城里人,家家杀猪不可能,都是在腊月三十中午煮了肉后,有小时在农村献灶爷的记忆,把肉搁在锅项里祭一会儿,有的只记得把肉放在锅項里,不知道祭何方神氏。农村里,上述说的杀猪者毕竟占十分之一二,更多的人家,则在年集上买几十斤肉,除夕煮熟后再献灶爷﹐这样是不是太迟了﹐人们多不知除夕灶神已经回来了。二十三未祭,不知上天去说了什么,除夕再祭是感谢,如当官后谢上级。

  灶爷是所有人对这尊神的妮称,如叫自己的爷一样,也如叫县长也是爷,皇上也是爷。灶爷就是灶神,灶王、灶君、灶王爷﹐是司饮食之神。灶神是一家人丁兴旺的标志,生活质量与富有在灶下直接体现,人一日三餐,健康长寿靠饮食管大半,可见敬灶神的作用多大。乡村略读书识字的人,也知道灶爷姓苏,名吉利,其妇人名搏颊。还说是颛顼的儿子名黎,祀以灶神。又说灶神名髻 ,状如美女,或说姓张,名单,字子郭,夫人字卿忌,一曰名壤子。二十三祭后,灶神上了天,除夕才回来。因此,腊月二十五日起﹐至除夕百无禁忌,婚嫁每天都是好日子。

  灶神一般是二位老人并坐,即灶神与夫人,也可以认为敬逝去的爷爷奶奶,神已人间化了。

  这里,二十三,主要还是杀猪。

  猪头卸了后,卸项圈,即在割掉猪头处,让过二寸许,再轻轻划泥一般划一圈,一截肉到了刽子手手中。厨房里灶下火旺,洗三遍,切成大片,以葱、大香、花椒面﹐就那么炒,有酱油者,可让肉有红色,无酱油者,肉片白白。油花子或蒸馍在这之前已蒸﹐捂严,20分钟左右熟了,肉也熟了。请全庄人、刽子手吃饭﹐炒肉就热蒸馍。自八月十五吃过羊肉后,至今未吃过肉,这美味给人的快感不亚于洞房花烛夜之经历。

  狼吞虎咽之后,猪还倒悬着,还有热气,一刀从胸部划去,肠胃一团拥出来,接在盘子里,板油和花油露出,手快的人,撕撮入口,咕的咽了下去,好多人齐上去抓,油热热的,都往口中填,只能咽,否则脏气促呕,咽三五次,这是治常年咳嗽不止、严重肺炎之偏方,热猪油刚从膛中取出﹐润肺。过去治不了肺结核、癆症,这样吃了刚出膛的热猪油,恰巧在隆冬数九天吃,因这个季节最需要润肺,故一年不咳。这是老中医几十年试验后公开之秘方。猪尾巴旋下来,给大孙子,年三十煮熟了专门吃,吃了治淌涎水病。

  有人端起肠子在旁边倾倒,铝壶中热水灌洗,翻几遍,回家就可做灌肠。心肝肺又盛在木盘中。把大锅里热水端上泼,搓、刮,通体再泼,从背脊中划一刀,膘翻了出来,“五指”, “一巴掌”, “三指”,以此证明此家的日子如何,最想要一巴掌厚。也有的人家的猪厚一指、二指的。斧头用上了,轻轻如敲,背上骨头分成两半,再用刀沿斧痕划下去,两个钩子各挂一片肉,一片肉叫一半,一半肉在梁上晃来晃去,又一口猪被拉来了。过去,一小村(生产队)只有一二户杀猪,一家杀一口,一应家具、热水,均要具备,现在,半村人杀猪,约好十几户,叫一个刽子手。杀猪成了今天的主业,祭灶神早忘了。下午开始,一片一片肉及猪头、心肝肺、猪蹄子、猪血、肠肚、猪尾巴上了年集肉市,外地人整车运走,一直卖到年三十下午六时以前。

  现在,一口白猪几百斤重,一口猪就可买几千元,猪大如牛,腿长架宽,肉白且嫩,肥不可喻。但就是无肉稥,香在30年前彻底的一次性失传了。

  猪成了支柱产业,户年收入数万元,一村收入几百万元,货款项目专门支持,这样的村不但在二十三杀猪,腊月初一以前批量宰杀,一个腊月里年集天天有,大肉成垛,虽无农业时代的肉香,但比城里的肉鲜,接近绿色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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