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房

　　腊月二十四日，家家都要扫房。平时明明扫过，但这一天扫了，才叫完成了年度一桩不小的家事。

　　男人用长柄扫帚、笤帚，搭上梯子，摞起桌凳，娃娃扶着，大人抡欢，把椽子上梁上尘土蛛网灰屑扫去，房上没有多少人家糊顶棚，再从四面墙上一下一下扫下去，抬开柜箱、水缸、瓦缸、条桌，把墙上土一直扫过去。

　　最难的是家具之下的尘土，这里堆积着鞋子、杂物，平时舍不得扔掉的工业品零件，一生也许用不上，但不处理，用笤帚彻底扫净地面，把杂物再放入。老人有个讲究，一年了，扫房不是扫墙面、地面，而是把家具以下暗藏的尘垢全部扫除，若剩下死角，如人身体的病灶，那是大为不吉利的。柜盖上摆着一排各种牌子的玻璃酒瓶，用湿抹布一一擦过去，擦得明亮锃光。这种摆设，使家庭呈现富有之观感，瓶子的实用价值是零。

　　退役的木箱、被床、小饭桌、小马扎、雨鞋、雨伞，叫不上名的杂货家什，今天总要收集一堆，一下子腾出大片地方，然后把这些东西堆在一年里人不进去的小窑或屋角，年年清理，年年就是舍不得按废品出售。

　　由于挪东挪西，左腾右抬，从清晨扫起，把房顶窑顶上墙上的尘垢扫入地面，把家俬底下尘灰扫出地面，汇拢一起，头发用包巾护着，只有眼睛扑腾，人成灰人、土人，清理的一堆堆杂物，它们来自十几间、十几个窑洞，劳动量可想而知。

　　扫帚在烟熏过的墙上刷出印痕，抬头观望，立即有新生焕然之感，家中的晦气、穷气、愚昧气、闲气一扫而光，迎接大人小孩的是全新的喜气，吉祥的洪福运气。所有人都是这个愿景。扫房，不是扫尘，而是扫陈迹，扫郁积，扫块垒。为了精神上的干干净净，是扫房的脉膊所在。

　　大人娃娃的罩衣、帽子、裤子、袜子，要洗一遍，这是劳动量最大的一宗。被褥也要拆了去洗，把井水搅上来，或把泉水担回来，没有现在的洗渍之物，用皂角，用棒槌敲打，婆婆媳妇小姑洗一天，手红扑扑的，在寒风中忙活，弯腰蹲地，一派人气喜气伴着劳动着的快乐。衣服搭在院子里拉起的一道道绳上，一排一排搭满，被里被面最占地方，堵得人不可进屋。天黑得早，衣被还湿，夜里冻成硬板子，孩子却去折，就折坏了。次日才可晒干，赶除夕前一日要把被褥缝起来，除夕铺上去。

　　墙角后和后院的木板、朽木、砖瓦、煤炭、树叶、饲草，要清理彻底，一天不够用。废物少时，出小力可成，现在出大力，劳动量极大，大人不免骂孩子，加快速度，终于把遗忘的角落清理得清爽有序。

　　心细的人家，又重新把门楣上、门檐上、架板上部、窗台上檐、楼板背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再擦尘掸秽，扫污一遍。房前屋后扫罢，门前的墙面还要扫过去，把粪土和晒的秸杆统统整理得有板有眼。门前的小路通村路，路和空地、场院都扫过去，干公家事的儿子穿着皮鞋，皮鞋踩上去，皮鞋印留好久。

　　人们都不知道﹐古时，人身上依附有三尸神，他如影随形，伴着人，他爱拨弄是非，在玉帝面前造谣，把人间说成是充满罪恶的肮脏世界。还密报人间正在诅咒天帝，玉帝降旨，凡怨忿诸神的人家，将罪行书于屋檐下，藏于蛛网之后作记号，命王灵官除夕夜下凡，把有记号的人家斩尽杀绝，三尸神即给家家檐下作记号。灶君发觉三尸神行踪，急找各家灶王爷商量，自腊月二十三送灶之日起，到除夕接灶前，家家把房内房外打扫干净，哪户不干净，灶王爷拒不进宅。百姓便从二十四至除夕，除尘扫秽。王灵官除夕下凡，人间窗明几净，团聚欢乐，美满无比。玉帝闻知，将三尸神永拘天牢。多亏灶神搭救，人间躲过一劫。为感激灶王爷，民间扫尘在送灶后开始，直忙到大年夜。灶王爷从上一年除夕起，一年内留在家中保护、监察一家，腊月二十三灶王爷升天向玉帝汇报一家人的善行或恶行，玉帝将一家的吉凶祸福交于灶王爷之手，除夕再回到家中。接灶神是换上新灶灯，烧香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