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 — 陇东民俗风情

    十月一不是国庆节，是农历十月一，陇东或更多地方送寒衣的日子。有的地方称冬至日为寒食节，晚上在十字路口烧纸，饭馆里老板还给烧纸后家人团聚喝酒的大席上赠一大盘饺子。而陇东最讲究的是十月一，前三天，就开始烧纸，烧冥票香表之类。好多人偏偏就忘了日子，忽然见大家都去，便临时买一卷纸在黑天夜里的大门外去化 了。

    每年这一天，总是阴天，大半年未见过雪花了，这天偏偏有冬意，不知不觉就飘起了雪花，雪越下越大，至下午傍黑竟下得难去纪念亲人了。雪郑重地提醒人们，冬天确确实实地来到人间了。

    农村里，各座坟堆已不见踪影，这是几十年前的时代削平的，建起公墓或留下坟头的村庄几乎没有，新坟三年就耕平耕熟庄稼茂盛了，人们只记得祖坟大致的方位，青年人忙着买什么卖什么挣钱，学生们忙着上学，只有50多岁以上的人郑重其事地当成一宗最大的心事来了却，早早去街上买上一卷白纸，土印的票子，印得很不清晰，大致能看个明白。你乘车跑过一个个街镇，偏偏逢集，赶集回家的人群中，几乎都拎着一卷白纸，白得耀眼地急乎乎赶回家去。上灯之前，太阳未落之际，家家人跑得可忙了，老汉引上孙孙，在寒风中各自走向各自的地块，或走向山坡、梁峁，在那里以纸化成灰烬作为给另一个世界的亲人送去做棉衣的布，这就是十月一送寒衣。

    县城比乡下更重视，是近10多年的事。谁家的白事遇上县上人大政协会议开幕更为吉徉，代表委员汇聚县城，喇叭标语秧歌列队在大街上迎接代表而过，一家出殡的队伍就出来了，前面是十路纵队的幡斗纸牌，好长的唢呐队伍，以及后面长长的哭诉场面，在十字街口放炮洒酒献鸡之后，要游街，即抬上棺木走完县城主要街道，让全城的人都能看到，知道了是谁的父母去世了，这才是主人最畅快的事。日里夜里，忽然就听得唢呐阵阵，县城里的税法宣传科普之冬宣传活动同时以录音唱片吸引去人群之目光，这真真正正标明现在是政治清明宽松和谐自由平等的太平盛世。

    十月一晚上，任职的干部最多，和老婆一块去远远的十字路口，年轻的干部和教师也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来了。最恰当的时候，烧纸者往往挤不进去，最繁华的十字路口，这里是最好的位置，灯火齐亮，纸灰飞扬，映红了烧纸者的脸，发现都是熟人，是一个单位的，或是领导。越是生活好、工作好，越能记起故去的亲人，在寒冷到来时，楼上暖气早已开通，亲人寒冷地在十字路上等待后人送棉衣，如不去送，心中是永不安的。十月一思亲，这几年日盛，并非要人们遵循一种怎么看来世、前世和今世才正确的办法，也非遗传密码就在身边围绕，时时处处都让活人知道一切，而是这几代人所有的亲人都是在未吃过一顿好饭未穿过一件好衣而寿不长就去世的，这是纪念亲人活动更被重视的根本原因。

    除非到美国留学，到日本打工，这送寒衣之事不知能否记起，在省会级以下的市、县、乡，这一风俗看来是永远不能割断了，有的公园或纪念堂或公墓献花篮，鞠躬，这里是烧纸，只是形式不同，欲革掉这一延续性极强的不忘祖先之举是不可能的。

    一位大哥，无儿子，前些年在这一天骑着车子忙坏了，这里烧了那里烧，给爷、给奶、给父、给母烧，因坟的地点不在一处，大声嚷嚷着；人活着就这么一回事!你们都白在人世上来了一趟！以他烧了7位老人的纸而自豪，那完成一桩夙愿的得意使得他有了3岁孩子的真诚和顽皮状。3年前，他却去世了，从此再无人给他的7位老人烧纸，家盟里的人不是他的至亲，虽然共同祭祖，属于他嫡亲的一支再不会有人直接去烧了。

    过去的亲人吃得苦太多太多，今人享得福越来越大，人们就越能回忆起亲人们受过的凄惶，天天吃肉时想起老父亲一年只能吃一次肉，或未吃上一次肉，取暖时想起母亲生前一次买10斤煤炭，越思越忆，烧纸纪念亲情越认真。另一种是无儿子也无女子的人，想想他是最后在烧，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以后真的就不烧了。这两大原因使得这一欲罢不罢欲取代或不再延续的事总在延续。好了，索性不去议论它，不管它是什么形式，不拔高也不贬低，就那么自然随意，才真正转入了正常，就像物价、文学如今进入正常时期一样。如果去禁止，嘲笑，是太性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