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个孩子陪自己（烟火人间三部曲之三）

　　桃花水灵灵开过，结成了红艳艳的桃子。嫩柳被三月的风拂呀拂，柳絮在风里滚，找个地扎下根来，来年长出一株细柳。老母鸡不吃不喝不散步了，整天卧在母亲准备好的一只麦草垫底搁着十多枚光洁溜圆鸡蛋的筛子上，20天后孵出了一窝子毛茸茸的鸡娃子，跟在她后面撒欢儿。人类爱情的花儿盛开之后，结出的果实是一个可爱的宝宝。

　　尘世里最神秘最震撼人的事莫过于生命生生不息的传承。

　　前几天去医院体检，做B超，我前面一位是快要临盆的孕妇。医生操作时，胎儿翻身，挥手，蹬脚丫子，荧屏上隐约可见。“太可爱了哦！”B超室里的医生和我因为这个尚未出生的宝宝欢喜无限。小妈妈肚子滚圆滚圆的，肚脐眼都被撑平了，起身得有人拉，身子重的很，听我们夸她的宝宝乖，乐成了一朵花。

　　很久以前，女孩子爱一个男人爱到深处，会依着他的胸，无限羞涩又无限甜蜜地说：“我要给你生满院子的孩子！”此一句，是誓言，是承诺，是为他倾了心倾了城要并肩风雨把岁月扛起来了——这个是电影里常见的镜头。果真，一顶红轿子颠呀颠把女孩儿抬进了夫家的门，之后，锅里饭身上衣怀里孩子，她褪了女儿娇为男人造出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一个家——这个是人间烟火琐碎日子。她和他生育、养育孩子，但源于爱。把女人作为生育机器的男人是可耻的。旧式女人的爱情与婚姻，有许多身不由己的艰辛在里面，却也大多因为简单拙朴而无波无澜平安了一生。

　　做女儿才是女孩子一生最好的年华——那样的水灵清秀，那样的天然自由，懂事和不懂事都是好的，是父母眼睛里看不够的那一朵花，怎么疼宠都嫌不够呵。一天天长大，恋爱了，真是好，是那一个爱着的人的公主了，要星星要月亮也会被答应着要去摘，于是盛开呀盛开。爱情却是极具风险的，人心隔肚皮，那一个托付终身的人岂能一眼看穿。在对的时间里遇见对的人顺顺当当嫁了，最最好。

　　嫁人是天使坠入红尘的第一步，婚姻的现实就在于将一切美好的臆想化为柴米油盐的琐碎生活——去往一个陌生的所在，地里长的庄稼不一样，地埂上开得花花不一样，花朵上飞着的蜂呀蝶呀都不是自家菜园子的那一只了，公公婆婆是人家的亲爹娘，七大姑八大姨的血缘与咱无关，真真是无根的花了，幸亏有个叫爱情的东西给女人壮胆，有那一个男人心肝肝样疼着宠着，要不，咋混得下去呢？

　　第二步便是生孩子了。很多女人顺其自然，第一年做了新嫁娘，第二年扑里扑腾产下宝贝来。也有人认为生孩子会剥夺了自由，是俗之又俗的事，漂亮女子才高八斗的女子尤其如此。斗争呀斗争，好好玩耍了几年，到后来是自己急了，要孩子要孩子，嘴里念叨着，行动起来也是雷厉风行。

　　生孩子是得有足够的勇气的。

　　——窈窕淑女变成水桶腰夫人，丑死了都！生孩子得多痛呢？电影电视中那些产妇惨绝人寰的哭叫声足以让所有打算孕育孩子的小妇人闻风丧胆，要出人命的呀，这可怎么得了！妊娠期翻江倒海的呕吐怎么忍受得了？现在谋个工作多难呀，等生了孩子，打下的江山也往往换了君王，多不甘心啊。再说了，生一个孩子得操多少心？奶粉钱见天涨，这个倒也可以忽略不计，关键是谁知道奶粉里加没加三聚氰胺？电视剧中关于生孩子的势造得更是玄乎，《辣妈正传》里的李木子，真正草木皆兵呵，她的排卵期竟然成了职工预测领导情绪的晴雨表，白天黑夜的折腾，千呼万唤宝贝儿就是不来呀。《咱们结婚吧》中的桃子，为怀孕被老妈监控，给装修的邻居送红酒求安静，千万里乘飞机追赶果然，把人肚子都笑疼了。

　　生个孩子要真这么难，人世间大概真正得路断人稀了。

　　总还是要生孩子的。丑就丑吧，不舒服就不舒服吧，疼就疼吧，有什么了不起？怀孩子的不适，咱熬过去，生孩子的疼痛，咱挺过去，十个月，该吃吃该喝喝，胎儿得靠吃进去的营养供养着，难看好看的，顾不上了。先是肚子隆起个小山包，四五个月就有动静了——女人静静坐着，却看得见肚皮一动一动的，晚上正猫觉觉着，他（她）在肚子里练拳脚呢，一脚就把人给蹬醒了，多好玩啊！起什么名字呢？长得像爸爸还是妈妈？男孩女孩？真真让人猜想不够惊喜不够呵。孕期就开发宝贝儿的智力，培养宝贝儿的爱好——盯着画上最乖的那一个孩子看，要他（她）长出这样的俊模样，中国的外国的轻音乐选来听，要宝贝儿发育成天才。女人要分娩了，医生说自然分娩的孩子身体乖，为了孩儿身体乖，刀山火海又算得了什么。医生说胎位不正还脐绕颈呢，得破腹产。只要宝宝安全，肚子上拉多大的口子都行。女人对这个尘世开始有了担当始于做母亲。

　　“哇——  哇哇——”那一个宝贝终于阔着嗓门来了，女人的世界，从此，天天开花。

　　“眼睛像我，鼻子像你。”女人看男人，看宝贝，骄傲呀骄傲。

　　“他笑了！他哭了！他饿了！他疼了！”多粗枝大叶的女人都变得心思柔软绵密，时而开心冲上巅峰，时而愁绪跌入谷底，甜蜜呀甜蜜，也焦虑。全因为那一个粉嘟嘟的孩子。

　　“妈——  妈妈——”宝贝儿的咿咿呀呀是尘世间最动听的音乐。孩子惊艳了女人的时光，温柔了女人的岁月。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肉，是亲亲的亲人了啊。

　　他（她）会坐了！

　　他（她）能打站站了！

　　他（她）能走路了！

　　他（她）能数数了！

　　他（她）能背“床前明月光”了！

　　他（她）在邻居的门上画了一只大鸭子！

　　他（她）居然跟小伙伴打架了！

　　他（她）摸女人的脸，嘟着嘴亲女人日渐沧桑的脸，说：“妈妈，我长大了给你买漂亮衣服穿！”

　　女人的心海，瞬间决堤。

　　——他（她）成了女人的传奇故事，成了女人最心动的爱情。

　　要照顾孩子健康成长呢，女人成了美食家。要给孩子树立榜样呢，女人中规中矩，慢慢敛了身上所有的唳气，变得宽容柔和。要给孩子一个好的未来呢，女人工作干得虎虎生风，坚韧自持。有了孩子，女人越加丰盈饱满、温厚妥帖，慢慢的就把自己活成了一束光，一串香。

　　孩子未经世事的天真是天赐的，女人历经世事却于内心保存完好的天真只是因为孩子。他（她）一岁，女人也一岁，陪他玩最简单的游戏，乐此不疲。他（她）十岁，女人也十岁，伙同了他（她）去野外放鞭炮，红色的纸片纷纷扬扬，像热烈的雪……女人爱孩子，女人过日子，过着过着，许多物事都染上了她在这个世界感受到的情义。岁月这把刀，可以削去美貌，可以使一切有保质期的东西腐烂变质，却奈何不了一些真挚的存在。

　　之后，他（她）的鬼点子越来越多，女人不遗余力和他（她）斗智斗勇。啼笑皆非，也暗自落泪。因为他（她），女人每一天的日子都成了起伏的海，波浪滚滚。那些新鲜的物事，是他说给你听的。那些新潮的话语，是从他嘴里轻轻巧巧吐出的。孩子成了女人和时代接轨的通道。

　　之后，他（她）长大了，一点一点跑出女人的视线，去外地求学了，恋爱了，结婚了，生下了一个小不点，跌跌绊绊地跑，稚声稚气喊女人——奶奶，奶奶！

　　女人泪纵横，突然明白，原来，生一个孩子，才是自己最波澜壮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