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与佛事十四：胡太后

　　十四、泾州女子——胡太后：空前绝后的一代女主

　　武則天、慈禧以女人的身份登上政治舞臺掌握國家最高權力，各自成為創造了世界之最的人物。北魏的靈太后(胡太后)臨朝聽政14年，也因是一個女人的緣故，在中國歷史上的知名度，不亞於北魏的所有皇帝。她的一生，與中國歷史上一個由舉國民眾不斷起義的時代連在一起，與進人中國的佛教、中國的佛事有著難解難分的瓜葛。無論從那個角度看她，她都是一個創造了許多“空前?後”紀錄的女主。從另外一個意義上講，她創造的世界之最，也不亞於則天武后和慈禧太后。

　　《辭海》這樣解釋她：胡太后(?——528)北魏宣武帝妃，安定臨涇人。孝明帝即位，尊為皇太后，臨朝執政。信佛教，大事興建寺、塔、石窟，預征6年的租調，民不聊生，正光四年(523)爆發了六鎮起義。武泰元年(528)孝明帝死，立年僅3歲的元釗為帝。爾朱榮引兵人洛，沉太后和少主于黃河，諡靈太后。

　　西元499年，33歲的孝文帝元宏病死後，17歲的次子元恪?任第8任帝宣武帝，元恪立于氏為皇后，不久于皇后被元恪寵愛的高貴妃害死，元恪立高貴妃為皇后，高皇后不曾生育，元恪又冊封安定(涇川)籍司徒胡國珍的女兒為充華。司徒即丞相，是百官之長，輔佐皇帝，綜理全國政務。當時按魏宮古制，凡為皇帝生下太子的嬪妃一律賜死。因而，後宮裏的嬪妃只求為陛下生公主，而不願生太子，甚而寧肯終生不育。胡充華卻置生死於度外，甘願為元恪生養太子，結果真的生了個兒子，名元詡，3年後立為太子。元恪為感激胡充華，下令廢除殺太子生母的舊制，且冊封胡充華為貴嬪。高皇后十分嫉妒，堅持要皇帝賜死胡貴嬪，元恪不從，高皇后竟想下毒手害死胡貴嬪。元恪指使了皇后的弟弟領軍將軍于忠將胡貴嬪遷居別宮，嚴加保護，延昌四年(西元515年)，30歲的魏帝元恪病死，諡為宣武皇帝。6歲的兒子元詡?承皇位，於是宮庭裏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權力之爭。

　　元詡登基後，高皇后為皇太后，胡貴嬪為皇太妃，高太后仗恃父親大將軍高肇的勢力，想趁皇帝年幼之機，殺死胡太妃。領軍將軍于忠殺死了高肇，貶高太后為皇太妃，後將她鴆殺。立胡太妃為皇太后，胡太后臨朝聽政，封于忠為尚書令，崔光為車騎大將軍，劉騰為太僕，侯剛為侍中，委朝政於4人。

　　胡太后初臨朝政，很有一番作為，不久在崇訓宮側建造了全國最大的佛寺永寧寺，?而在全國各地廣建寺院佛塔。宮庭又發生政變，胡太后的妹夫元叉和劉騰殺死元恪弟元懌，幽禁了胡太后，朝庭大權落到元叉手中。胡太后說服皇帝，殺死元叉，結束了長期的幽禁生活。孝昌元年(西元525年)，元詡16歲時，胡太后第二次臨朝聽政。

　　西元528年1月，19歲的孝明帝元詡被朝庭內部密謀鴆殺，元詡惟一的後妃是胡太后的侄女，封號為孝明皇后，父名胡盛，孝明皇后尚未生育，便立元恪的弟弟清河王元懌的兒子元釗為帝，元釗當時只有3歲。元釗當了3個月皇帝，被爾朱榮攻下洛陽，將胡太后和幼主元釗一起扔了進黃河，另兩千名文武朝臣被一起殺掉，不論其忠奸清贓。宮庭裏的爭鬥夜以?日的進行，宮庭外也不平靜，在她聽政臨朝的14年間，相?爆發了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六鎮起義、杜洛周起義、葛榮起義、河北民眾起義、關隴民眾起義。涇川的當原之戰，也發生在她執政期間。

　　西元523年，孝明皇帝年僅14歲，胡太后正在執政，爆發了六鎮起義，這是北魏末年北方六鎮戍兵和各族人民的大起義。北魏初期在北方地?設置六鎮，後增為武川、懷朔、沃野、柔玄、懷荒、撫冥、禦夷、高平、薄骨律等鎮。鎮將都以貴族擔任。魏孝文帝遷都洛陽以後，鎮兵受到鎮將的殘酷奴役和剝削，軍官霸佔肥沃土地，克扣士兵糧響，加以災旱連年，死亡相?，朝野矛盾日益尖銳。正光四年(西元523年)懷荒鎮(今河北張北境)士兵殺鎮將予景起義。不久，沃野鎮(今內蒙五原北)士兵在破六韓拔陵領導下起義，殺鎮將，年號真王，諸鎮士兵和漢族及各少數民族人民紛紛響應。

　　次年，高平鎮(今寧夏固原)士兵推敕勒(高車族)首領胡琛為王，攻高平鎮，東西部敕勒也相?反魏。拔陵初敗唐軍于五原(今內蒙包?西南)，再敗魏軍于白首(今內蒙呼和浩特西北)，六鎮盡為起義軍佔領。北魏為挽救其統治，轉而勾結柔然統治者阿那環。孝昌元年(西元525年)，阿那環率眾10萬進攻，破六韓拔陵被迫南移，北魏軍乘機夾擊，起義軍主力被擊敗，起義失敗，破六韓拔陵犧牲，起義士兵被迫移置於冀(治今河北冀縣)定(治今河北定縣)瀛(治今河北河間)三州。起義兵後與河北各族人民結合，爆發了杜洛周起義。

　　六鎮起義兵安置在冀、定、瀛三州，這一地?本來土地兼併劇烈，又連遭水旱，貧富矛盾十分尖銳。孝昌元年(西元525年)，柔玄鎮兵杜洛周在上穀(治今河北懷來)舉行武裝起義，年號真王，得到六鎮餘眾和漢族農民的擁護，起義軍圍攻燕州(今北京昌平)，擊敗魏幽州刺史常景和幽州都督元譚，與鮮于修禮起義軍互相呼應，佔領幽(今北京西南)、定、瀛三州。武泰元年(西元528年)杜洛周為葛榮所殺，所部併入葛榮起義軍。

　　葛榮起義是北魏末年河北各族民眾起義，葛榮本為懷朔鎮將，後參加鮮于修禮起義，修禮被害，他率領其眾?續爭鬥。孝昌二年(西元526年)，起義軍擊殺北魏章武王元融(元融乃北魏5任高宗文成帝拓跋晃玄，其子元朗是北魏14任帝)於博野(今河北蟊縣)，推葛榮為天子。國號齊，年號廣安。不久，夏擒斬北魏廣陽王元淵於定州(今河北定縣)，武泰元年(西元528年)並杜洛周眾，盡有河北地?的冀、定、滄、瀛等5州，聲勢甚盛，眾號百萬。同年起義軍圍攻相州(今河北臨漳西南)，為魏柱國大將軍爾朱榮所敗，葛榮被俘後犧牲於洛陽。

　　鮮于修禮是北魏末河北民眾起義軍的首領，本為懷朔鎮後，六鎮起義軍失敗後，部眾20萬人，被北魏政權安置在河北冀、定、瀛三州，孝昌二年，在定州左城(今河北唐縣西北)率領“降戶”起義，建元魯興，北魏派大部督長孫督和督元琛進計，他大敗長孫于五鹿(今河南濮陽東北)，違圍瀛定三州，與杜洛周相互應，聲勢甚盛，旋為其部元帥洪業所殺，葛榮複殺洪業，領其眾?續戰爭。

　　當時，還有關隴民眾起義，當原(涇川党原)之戰、河北流民起義、朱氏之亂。

　　爾朱榮(493——530)是北魏秀容都落首領，秀容在今山西朔縣北，世為爾朱氏任酋長，榮字天寶，孝明帝(即胡太后子元詡)時，為直寢、遊擊將軍。北魏鎮壓各族起義民眾，招納侯景、高歡等，兵勢漸盛。武泰元年(西元528年)，進軍洛陽，將靈太后和少帝扔進黃河，殺百官2000餘人，立孝莊帝元子攸(元恪弟元勰之子，任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兼尚書令，專斷朝政。同年，擊破葛榮起義軍，次年，擊滅北海王顥及鎮壓葛榮別部韓樓和萬俟醜奴(在涇川當原之戰中擊滅崔延伯大都督者)起義軍。專權期間，食邑累增至20萬戶，任用本族弟子分掌權要，身雖在外，遙制朝政，後為孝莊帝所殺。

　　高歡(496——547)乃東魏渤海蓧(今河北景縣)人，世居懷朔鎮，成為鮮卑化的漢人。曾參加杜洛周起義軍，?歸葛榮，後叛降爾朱榮。榮死，依靠鮮卑武力，聯絡山東土族，掌魏兵權，稱大丞相，孝武帝西奔長安，他另立靜帝執魏政16年。死後，其子洋代東魏稱齊帝，追尊為神武帝。

　　有趣的是，這些人相互之間的社會關係不能不用複雜二字來概括。胡太后的父親是北魏司徒，胡太后的妹夫是江陰王?子元叉(親王)。爾朱榮將女兒爾朱英娥送給元詡，元詡一月後即封為嬪，又封爾朱榮為驃騎將軍、都督並肆廣汾雲恒州軍事，又進為右光祿大夫，開府義同三司。元詡死後，爾朱榮把女兒英娥改配孝莊皇帝元子攸，迫于爾朱榮淫威，元子攸不敢不從，英娥為元子攸生了個太子，元子攸卻殺了爾朱榮。爾朱英娥最後又嫁了高歡。高歡的女兒高氏是15任帝元修的孝武皇后，後又嫁給親王元韶。另一個女兒高氏是16任帝元善見的孝靜皇后，後卻嫁給了楊遵彥。魏孝武帝元修被高歡脅迫，於西元534年逃出洛陽，投奔宇文泰，宇文泰在長安立孝武帝元修為帝，次年，泰殺元修，立元寶炬為帝，都長安，史稱西魏,有今洛陽以西的原北魏領土及益州、襄陽等地。557年初宇文覺(泰子)所代，共曆3帝，有國23年。高歡立元善見孝靜皇帝為東魏，遷都鄴(今河北臨漳西南)，這樣，北魏分為東西兩國，時在西元535年以後。

　　在宮庭內部爭鬥、北魏全國民眾起義夜以?日進行的同時，靈太后也夜以?日的信仰著佛，做著佛事。佛教傳人中國，中國的建築藝術隨之發生了新的飛躍，最重要的有浮屠、石窟、佛寺。浮屠即塔做藏經用。石窟為了安置佛像，如洛陽龍門石窟，魏孝武帝初年，在龍門鑿lO尺高的佛龕兩個，魏孝明帝又鑿一龕，前後共用24年，耗費了80000多個工。而佛寺是最重要的供佛之所，且為僧尼住居之處。信徒增多，寺院也增多，中國寺院的建造，以東漢孝明帝所建白馬寺為始，白馬寺在洛陽，號稱“中國第一古刹”。而魏國佛教大盛，還是從胡太后的丈夫宣武帝開始的，宣武帝在洛陽造了瑤光寺、景明寺、永明寺等大寺。洛陽城內當時共造寺廟13000餘處，加上歷代建造，到北魏時，全國多達30000所。這些寺院，有由帝王建造的，有由個人宅舍而成的，有民眾為帝王建造的。

　　在中國歷史上，提起這三種建築，每每要列出各自的代表作，塔以西安大雁塔著名，石窟以龍門、雲崗著名，而佛寺則以永寧寺著名。胡太后在中國歷史上做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主持建造了永寧寺。永寧寺又名永安寺，故址在洛陽市東漢魏洛陽城內。胡太后西元515年1月執政，次年即主持建造這座宏偉精麗的佛寺，其內有高丈八尺的金像10軀，9層浮屠(塔)高90丈，上刹(相輪)又高lO丈。洛陽百里之外可以看見。夜靜，塔上鈴鐸聲可聞10裏。還有僧房1000間，都用珠玉錦繡作裝飾。自佛教傳人中國，這樣的塔廟還是第一次出現。楊炫之的《洛陽伽藍記》這樣寫道：

　　“永寧寺，熙平元年(西元516年)靈太后胡氏所立。中有九層浮屠一所，架木為之，高九十丈；刹，複高十丈；合去地一千尺。去京師百里遙已見之。刹上有金寶瓶，容二十五石。寶瓶下有承露金盤三十重，周匝皆垂金鐸。浮屠有九級，角角皆懸金鐸，合上下有一百二十鐸。浮屠有四面，面有三戶六窗。戶皆金漆。扉上有五行金鈴，合有四千四百枚。僧房樓?一千餘間。雕梁粉壁，青瑣綺疏，難得而言。波斯國胡人言：此寺精麗，遍閻浮所無也。”

　　這個時代是佛的時代，是朝廷傾國庫的全部用於佛事的時代。建造佛塔、佛窟、佛寺是王朝政治的一部分，是國家第一件大事。在這個揮金如土的時代，金子全用來造佛像，讓佛如金子一樣閃光，如金子一樣不朽。為了不朽用金以成百上千斤計。用工期以數十年計，集工匠以囊括天下一流的藝術巨匠為計。在胡太后執政的14年中，以她的政令而在北魏境內修建的浮屠、石窟、佛寺知多少?用了多少工，用了多少黃金，誰能計算清楚?僅北魏天宮寺的釋迦立像，高達43尺，用銅10萬斤，用黃金600斤。

　　北魏始，不僅開鑿了中國最大的石窟雲岡石窟、龍門石窟，而且在我們今天能看到的敦煌石窟、甘肅麥積山石窟、甘肅涇川、西峰的南北石窟、遼寧義縣萬佛洞、甘肅炳靈寺石窟、河南鞏縣石窟寺，河北南山河響堂山石窟、山西天龍山萬佛洞等無數石窟中，無不留下了北魏歷史和藝術的痕跡。洛陽龍門石窟多達1350個，龕785個，造像達9700餘尊，題記3680種，雕刻刀法圓熟精緻，佛像表情生動，雖然建築延至唐代，歷時400餘年，但在北魏時已大規模用工。大同雲岡石窟綿延約1公里，造像51000餘尊。這些石窟，在形成的?程中，胡太后起了多大的作用?

　　古代漢族傳統文化是史官文化，優秀處是真實，缺點是缺乏想像力，神話是藝術的寶庫和園地，沒有豐富的神話，即豐富的幻想，要發展藝術是困難的。佛教擁有成套成堆的神話，傳到中國來，可以補史官文化的不足，在藝術方面起巨大作用。中國古代規模宏大的藝術作品的產生，和佛教是分不開的。北魏統一的中國北部，從竭澤而漁得來的物力足以創造這種大作品，就現在還存在著的大量的藝術作品來看當時社會財富的耗費狀況，已是可驚的。何況消失了的財富如僧尼生活費、巨大建築物等等，耗費量比這些藝術作品要大無數倍。佛教徒為了自己的功德，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遺留下來的便有這些藝術作品，來補償勞動民眾的付出。歷代，龍門、雲岡石窟吸引來的世界旅人，?去、現在、未來知多少?以旅遊一個角度講，給石窟所在地送來了多少經濟收入和效益，這又是一個計算不清楚的問題。一個王朝、皇帝、太后都是瞬間現

　　象，只有石窟等古代藝術作品真正達不了不朽。而佛教鼎盛之後，石窟已失去了它本身的作用和價值，卻以文物的名義留給了現在。類的歷史是人的歷史，歷史是容易解釋的，也是不容易解釋的。歷史留給後人的遺產，是和大自然一樣需要重新開發的礦藏，如我們今天把戰爭當作歷史來看待，把歷史當作文化來看待一樣。以石窟藝術而言，它的燦爛是胡太后及前後帝王朝代未曾預料?的燦爛。

　　涇川的王母宮石窟寺、南石窟寺和慶陽的北石窟寺，均開鑿於北魏。甘肅是全國的6大文物省?之一，號稱中國的“石窟藝術之鄉”，涇川的石窟是石窟藝術之鄉的重要組成部分。南北石寺是涇州刺史奚康生興工開鑿，建于永平三年(西元510年)，時胡太后的丈夫元恪正當皇帝。南石窟竣工後，胡太后率領百官，與17歲的孝明帝，先後回?作為娘家故土的涇川。

　　現存有胡太后作的情歌《楊白花》一首，足見她的才情，她應是一位大詩人，可惜她的全部創作未能留下來。《楊白花》歌詞是：“陽春二三月，楊柳齊作花。春風一夜入閨闥，楊花飄落落南家。含情出戶腳無力，拾得楊花淚沾臆。秋去春來雙燕子，願銜楊花入窠裏”。

　　我們常常互問，大多數女人為什麼做不了大事?而武則天、慈禧們，為什麼除了蓋棺論定的“荒淫奢移無度”以外，卻總能辦到男人永遠也辦不到的一件兩件大事。到底為什麼?看這個問題，不能離開數千年內的氛圍。我們在20年前的認識和今天都不能相同，怎麼能用幾千年後的思想去框住幾千年前的人呢?當時的國家大事如果不是做佛事，而是千方百計搞經濟、修鐵路、開礦藏、建電廠，胡太后是否能建成全國最大的工廠，最長的鐵路?是否有建永寧寺一樣的女人的魄力?歷史選擇人，人不能選擇歷史，在歷史潮流的宏偉面前，個人的生平是渺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