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泾河流域石窟图解》导论 3

许多石崖上，夜里有智慧的灯火点点

可以复原出如下历史场景。

十六国以来，离村庄城镇数里、几十里、几百里的网状丝绸之路两侧的有石头的深沟里，刀削的石崖上，有几个楼房窗户般的口，灯光点点，摇摇曳曳，有磬声、叹息声、咳嗽声，有如泣如诉、似唱似吟的颂经声，俗人不知，士人不晓，唯天地知、鸟儿知、野免知、虎豹狼獾知。而那悬崖上无路，只有栈道、脚窝、铁索，或从一个口子进入石井。这是天宫、密宫，如王舍城、鹿野苑、耆阇崛山、灵鹫山。泾川南城崖、彬县后洼、彬县大佛寺东区、旬邑赵家洞，子午岭、黄陵一线，麟游、庄浪、关山南北，森林浓罩着深谷，树枝轻拂着石窗，清清爽爽的叶子香味如点燃的香，叶子上的露水滴答着，和着闭关、修行、解脱的佛国里的心灵节拍、心跳，享受着生命的纯净，他们是阇黎、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

很多的布衣世居的窑洞、耕读传家的上房里，商贾的豪宅、市民的矮舍里，作坊间、商铺里，供奉着石头雕的佛像，香烟缭绕，供果鲜活，烛光袅袅，有结跏趺坐者，有半跏趺坐者，有跪者，或诵经，或默念，或什么意识也无，思维进入真空地带，他们看透了红尘，他们放下了争夺和财富，进入了自在之境，这自在是每日的存在。但次日还是耕作、读书、写字、经商、当差、做苦力、呼叫着出卖产品，或去长途推脚驾车。

村庄的十字路口，村镇的交界处，前后不及村庄的大路边，如今日的候车点上，有一通佛造像碑，诸佛菩萨弟子狮子精美的雕刻于上，贩夫走卒或当地人敬畏这方圆数里的神圣之地，敛声息气、蹑手蹑脚、敬而远之，骑马坐轿、驾车步行的官人、武夫、读书人、生意人停下来，或跪或拜，或诵经或祈祷，不是作秀式的作仪式，而是从心灵深处与佛对话，困苦、失败、折磨、生命的荒凉、前程的迷茫都会短暂逃离，生命力和人生方向重新回归。

一间佛殿，在山头上，在深谷里，在常人耕种不及处，有围墙，殿内供着盈尺石质坐佛，殿外矗着数尺高造像塔、经幢，佛国故事、佛本生故事以浮雕生动着形象，一个家族，或兄弟姐妹，或一庄数十邑人联名联财请大师造报恩塔、祈福塔。几十年间光阴不觉逝去，太多的祖先、骨肉、手足或寿终，或阵亡，或夭折，为祈祷其灵魂尽早脱离苦海，在另一个世界得大自在，又造超脱亡灵之造像塔、造像碑。

而一庄一村、一里一乡、一县一州之城，如今日最敞亮精美的建筑是学校，彼时一般是佛寺，大殿一般如今日小三间房大小，罕有今日水泥钢材造就的巨型大殿，因殿大小适中，斗拱廊檐挑角极尽精美，三尊或数尊石造佛像、金属造像被供奉着，初一十五佛诞七月十五，全庄全乡全县全州人民爬山涉水，骑驴乘轿，参加盛大的法会。拜佛、拜佛舍利、许愿、还愿，僧侣们功课日进。

著名的皇家寺院、官寺则另显气象，北魏以来的佛塔，是一个州县山水平原之间的地标，土著从有记忆起，以为是天然造就，童年记忆与生命捆绑成整体，一代一代人如此目视而记。一生没有走出县境、乡境的人或妇人就更多了，一生也就只见过这一座塔、这一个佛寺的风景。而一个乡境也未走遍的妇人不少，用目光在一条沟的两面来回扫描一生的农家女性们，山头上的一间佛寺、道观、一丈高的石塔，是其终身敬畏之建筑，是命相、是神灵、是佛、是世俗之外主管人间寿命祸福的老天爷的模样，天太大了，无以具体化，塔碑佛寺殿很亲切，很具体。

而如南北石窟、大佛寺、云崖寺、泓福寺、须弥山、108塔这些皇家官方寺院里，如泾川、彬县、旬邑这些空空荡荡的石窟群内，则是国内国外的僧侣，如进佛学院深造、闭关为目的。窟群较小的无造像的石窟，则是修行的沙门自开自住，开凿石窟的过程，就是修行的过程，数年或许开成。外国的僧侣有多少住过，应有其半，准确数字在于计算。以泾州论，常年当有数万僧侣在此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