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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春:那年夏天,一位江南才子与泾州的诗意邂逅

2016年05月06日 来源:作者原创 点击数:

  吾嗜爱唐诗,梦频回唐去;

  愿身一朽驴,懒卧听弹曲。

  这是数年前笔者囫囵吞枣地读完《杜甫诗集》之后草写的几句感慨。我想这也许是大多数喜欢唐诗的人普遍的心声吧。然而现在,于我而言,这心声也只能算是一种不敢奢望的情怀罢了。我常常把这种看似理所当然的割舍归责于“太忙了”,但天知道忙到底是不是祸首。但幸而也不是纯粹无缘于唐诗了,因为生活在“泾州”这块曾经孕育和成就了大唐的热土上,怎么可能完全地避开唐诗呢?除了我们所熟知的卢照邻、王昌龄、李商隐、温庭筠等唐代一批著名诗人在泾川均有创作外,一位名叫喻凫的唐代诗人或是古代诗人中关注泾川最多、留下作品最多、成就最大的一位。

  江南才子:与贾岛齐名,曾于泾州留踪

  虽然对于今天我们大多数读者而言,喻凫可能鲜为人知。但其实他是我国晚唐时期一位较为重要的诗人,《新唐书》及《唐才子传》对其均有记载,毗邻(今江苏常州)人,诗学贾岛并与之齐名,是一位典型的江南才子。开成五年(公元840)进士及第,会昌元年(公元841 年)被授为校书郎, 历任长城、德清二县令, 卒于乌程县令。《全唐诗》录其诗65首,另有其与同时期姚合、顾非熊、方干、无可上人等十人相互酬唱诗歌若干篇。这些诗作较为全面的反映了诗人的创作水平及其生命轨迹。

  但相比与其齐名的贾岛,史载喻凫的生平事迹和存世作品都比较少。就其生平事迹而言,在目前所发现的史料中,记载较为详细的要数元辛文房《唐才子传》,曰:“凫,毗陵人,开成五年李从实榜进士,仕为乌程县令,有诗名。”今人《唐才子传校笺》(傅璇琮先生编)在原著的基础上,陶敏先生结合喻凫诗歌作品的内容对其生平进行了科学推断,尤其是其对喻凫与泾州的渊源一语点明,肯定了“喻凫确曾至泾州”这一史实。为我们今天进一步考证喻凫生平足迹和其与泾州的不解之缘提供了重要线索和研究方法。

  笔者查阅了几乎所有研究喻凫的史料文献,但除傅璇琮《唐才子传校笺》一书对喻凫与泾州之间的关系做以简单剖析之外,其他著述均未涉及。可是通过仔细研读喻凫诗歌,笔者深信:作为一个诗人而言,就其现存诗歌作品来看,泾州无疑是喻凫诗歌生涯中非常重要的节点和创作高峰。

  仕进遇挫:李商隐施援荐往泾州“过夏”

  唐代非常重视通过科举为国家选拔人才,一般是每年正月组织考试,二月放榜。如果出榜之后发现自己榜上无名,失落之绪可想而知。但大多数情况下,这些意志坚强的士子们都会选择继续奋战,以期终有一日能够金榜题名、报效朝廷。据湘潭大学副教授喻几凡先生《晚唐诗人喻凫生平事迹考》研究,喻凫于元和(唐宪宗,806年正月—820年12月)至大和(唐文宗年号,827年2月—835年12月)年间曾数次参加进士考试都未能及第。好容易鼓起勇气与开成五年进京再一次博取功名。但不巧的是,《新唐书•卷八•本纪第八》载:“开成五年正月,文宗疾大渐”,当月“辛巳,皇帝崩于太和殿,年三十三。”新帝武宗于“辛巳,即皇帝位干柩前。……二月乙卯,大赦。”笔者没有找到唐文宗驾崩前后对于当年科考的影响之任何记载。但由喻凫其后在《龙翔寺阁夜怀渭南张少府》诗“春城带病别,秋塞见除书”可以窥见,极有可能是当年的科举考试举行完毕之后,唐文宗突然驾崩,加之政治环境风云变幻,所以导致本来是二月开榜,无奈直到当年八月“壬戌,葬元圣昭献孝皇帝于章陵”(出处同上)之后才“秋塞见除书”。除书,即拜官授职的文书。但喻诗中的“除书”应代指中进士的消息。因为唐代士子中进士以后,还不能立即被授予官职,只有通过吏部组织的“释褐试”之后,才能做官。

  然而,是否有二月正常开榜的可能性呢?笔者另有详叙,此不复赘。总之,由诗人现存诗歌作品来看,他未能在当年二月如期拿到这份期待已久的“国考录取通知”。认定此次考试因先帝的驾崩而作废的诗人该是何种心境,我想对我们这些曾经经历过无数考试的现代人来说恐怕并不陌生。

  但诗人学富五车、才华横溢,感觉自己不能就这样放弃。一面安慰自己情况也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坚苦今如此,前程岂渺茫”(喻凫《送潘咸》),在“煮雪问茶味,当风看雁行”(同上)中等待奇迹的出现和准备明年的科考;一面又劝自己“憔悴满衣尘,风光岂属身”(喻凫《送友人罢举归蜀》),或可像友人一样“罢举”回乡。但经过一番考量,不甘心的诗人做出了两手准备:决定暂找一个安身之处继续“战斗”。其实这也是唐代科场失意举子的惯常做法。“应举长安士子不第者多西游凤翔、泾源、邠宁诸镇以延誉”(傅玄综编《唐才子传笺校》),在长安就地或附近州县投亲靠友,寄居山寺,谓之“过夏”。一来可以节约开支,不愁吃穿;二来也可以向已经功成名就的“前辈”们讨教成功之法,在远离长安街市喧闹的山寺还能继续备战。或者向政坛权贵、文坛巨匠呈递自己的作品集,谓之“行卷”,以期得到他们的赏识和举荐;三来或许还能利用朋友关系拉拢一下上层官员,受到意外的赏识和举荐重用,谋一份差事也未可知,李商隐当年落第受韩瞻之邀来泾州被王茂元任用为掌书记就是一例。

  诗人肯定是对王茂元赏识人才、奖掖后进,聘用李商隐的事迹早有耳闻,便想如法炮制,决议前往泾州过夏。一首诗寄给可能正好刚“到上都讫,既获安居”(唐张采田《玉溪生年谱会笺》卷二载开成五年事所述)的李商隐,开句以“羽翼恣搏扶,山河使笔驱”(喻凫《赠李商隐》)表达了自己的雄心壮志,末句又以“徒嗟好章句,无力致前途”(同上)委婉地向李商隐表达了自己的无助和希望得到李商隐援助的意愿。而且从其后喻凫《龙翔寺居夏日献王尚书》、《秋日将归长安留别王尚书》等诸诗中可以看出,虽然已不在泾州的李商隐曾非常真诚的向其岳父——检校兵部尚书、泾源节度使王茂元举荐了这位好友。虽然今天我们无法确切得知李商隐是否以书面文书或书信的形式向岳父王茂元郑重举荐过这位好友,但从喻凫后来的诗作中,无疑可以看出,喻凫已然是成行泾州,且王茂元对女婿举荐的这位江南才子至少给予了一些生活上的关照。所谓“沧洲未归迹,华发受恩心”(喻凫《秋日将归长安留别王尚书》)。

  可以想象,对诗人而言,过夏泾州实在是一个无奈之举。与泾州的这次“意外”的邂逅,绝对谈不上美丽,更不具有任何诗意的色彩,因为这里沉淀了他太多的苦楚与等待。

  邂逅泾州:人生低谷迎来创作高峰

  毋庸置疑,文学作品不但能够反映创作者的人生观、世界观,当时的悲喜忧愁,还会在一定程度上透露出创作者的生存时代、创作时间和创作地点等等。在古典诗词作品中,除诗中点明或暗示地点、时间等客观信息外,有许多交游、酬唱、旅行类诗歌更是直接以含有地名或者地方代表性山川名胜、人物等作为标题。在喻凫诗歌作品中,题目中直接点明地点、人物的达40篇,占其存世作品量的61.5%。

  也许正应了那句“时事不盛诗家盛”的谶语。在喻凫这40 篇诗作中,可以确定与泾州历史人文信息有关的作品共有16篇,占其存世作品量的24.6%。也就是说,在诗人人生低谷的短短半年时间内,就在泾川完成了他一生近四成的诗歌创作量。但一直以来,由于史料的缺乏,历代治学严谨如傅璇琮、陶敏者,虽对“泾州”、“王尚书”、“龙翔寺”等历史人文信息虽有论述,但也未有定论。那么,诗人在这次绝非诗意的泾州邂逅中,到底都为我们留下了哪些诗作呢?

  1、龙翔寺系列诗。喻凫围绕“龙翔寺”做所诗篇共有7首,分别是《龙翔寺言怀》、《龙翔寺居夏日寄献王尚书》、《龙翔寺寄李频》、《龙翔寺阁夜怀渭南张少府》、《夏日龙翔寺居即事寄崔侍御》、《龙翔寺居喜胡权见访因宿》、《夏日龙翔寺寄张侍御》,占诗人作品存世量的10%,可见龙翔寺和在龙翔寺的这段生活对于诗人的影响之大。

  然而,究竟此“龙翔寺”所在何处?陶敏在傅璇琮编《唐才子传校笺·喻凫》认为诗中所指并非温州、营州之寺。笔者近日翻阅古籍,无意中竟发现一篇名为《观音院碑》(出自清张金吾辑《全金文》)的碑文,于金大定丙戌(公元1046年)九月由“泾川大像寺讲经论沙门师姪大缅”所撰。碑文讲述了在“回山龙翔寺”受业出家的“百万和尚”行游四方,在关陇一带修建佛寺的历史功绩。加之“龙翔寺”前缀以“回山”,这不仅使人想起珍藏于泾川王母宫石窟文管所的宋《重修回山王母宫颂》碑背阴提名载:“河南种谔子正、鲁国季琮子厚、武城曾孝序、逢原、河南安介伯通由龙翔寺同此览。元丰巳未(元丰巳未,即公元1081年,元丰为北宋神宗赵頊年号。作者注)中秋后一日。”回山,即回中山,自古以来是泾川境内一座名山。清《古今图书集成•平凉府部》泾州条云:“回中山,在州西三里,脉自昆仑来,上有王母宫,下临泾水,一名宫山,周穆王汉武帝尝至此。”泾川王母宫自西汉元封始建以来,一直建在回山顶,山下东麓有始建于北魏太和年间的石窟佛寺,至今仍存。由此可见,释大偭《观音院碑》与宋陶谷《重修回山王母宫颂》提名中提到的“龙翔寺”当是该寺无疑。

  所以,笔者认为,喻凫诗歌中所言龙翔寺即泾州回山龙翔寺是无可辩驳的。故而,喻凫诗作中那些以“龙翔寺”命名的诗歌必然作于泾州。有了这个前提,也进一步证明了傅璇琮先生《秋日将归长安留别王尚书》中“王尚书”即为王茂元和本诗作于泾州之论断是正确的。另外,《王母祠前写望》作于泾州的可能性也将大大增加。 

  2、岫禅师系列诗。在喻凫诗作中,有两首直接与一位被称作“岫禅师”的僧人有关,分别题为《夏日题岫禅师房》和《岫禅师南溪兰若》。其中《夏日题岫禅师房》中有“回山闭院直,落水下桥深。”笔者认为,此“回山”亦即泾州之回山,与《龙翔寺居夏日寄献王尚书》中之“回山”同指一处。且从“回山闭院直”可以窥见,岫禅师所在“兰若”(即寺院)下临桥水,位在“南溪”,当也在回山麓,但是否与龙翔寺同属一座寺院还尚待考证。然而,这两首有关岫禅师的诗作于诗人在泾州期间的事实应当是可以确定的。

  3、关于《晚次临泾》是否作于泾州,陶敏在《唐才子传校笺》中已有定论:“临泾乃泾州属县,知喻凫确曾至泾州。”临泾即今甘肃镇原县,唐时为泾州属县,是当时唐军与吐蕃对峙的最前沿。诗中“沙田积蒿艾,竟夕见烧焚”正反应了当时泾源节度使王茂元为了防止吐蕃军乘着丰茂的野草在冬季潜入城下侵扰军民的举措,所谓“烧野草、断贼路。”(《全唐文·卷七百七十二》载李商隐所作《为濮阳公奏临泾平凉等镇准式十月一日起烧贼路野草状》语)笔者认为,这是诗人“秋塞见除书”以后返回长安时绕道临泾,前往北石窟寺与友人李频汇合途中所作。因为诗人与开成五年正月考试之后才来到泾州的,完全已经过了“竟夕见焚烧”的深秋季节;再者诗人与李频关系非同一般,虽然落魄之时遥隔“南北寺”,但仍时常往来。在此“见除书”的人生最大喜事之际,一定要与朋友一起分享。

  4、《宿石窟寺》:一刹古冈南,孤钟撼夕岚。客闲明月阁,僧闭白云庵。 野鹤立枯枿,天龙吟净潭。因知不生理,合自此中探。

  笔者认为,诗题中之“石窟寺”,即指今甘肃泾川之南石窟寺。这极有可能是诗人在泾期间,惆怅聊赖中游览南石窟寺借宿未归所作。一是诗中“古冈南”、“白云”、“天龙”等信息全部可以在今南石窟寺找到。①“古冈南”,即山冈南侧。南石窟寺位于泾河北岸一座山形浑圆的红砂岩山体南侧,东距泾川县城7公里。于北魏永平三年(公元510),由时任泾州刺史奚康生主持开凿。②“白云(庵)”,单看“白云”则指白色云朵,但此处为“白云庵”,也可作僧人闭关修行的窟龛之名称理解。在今泾川南石窟寺附近有许多高悬在石崖的窟龛,许多为空窟,有学者认为这是当年僧人的修行场所。有些窟至今尚未打开,神秘难测。另外,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在今南石窟寺东大窟西侧的天王龛两侧有一副锈迹斑斑的砖刻对联横批即为“锁住白云 ”,可见南石窟寺自古与“白云”这一文化符号有着千丝万缕的相对固定的联系。③“天龙”,这里当指佛教八部众之“天龙”,在今南石窟寺东大窟窟顶仍残存一部分佛传故事浮雕壁画,其中现存最东部分有学者考证就是金翅鸟栖息于菩提树的造型,是描绘“大鹏金翅鸟降天龙”故事的残存。诗人当年所看到壁画的必然比今天的完整,作诗时受此启发而成句。

  5、其他可能也作于泾州的诗歌。在喻凫诗歌中,《即事》和《送武瑴之邠宁》作于泾州的可能性也很大。《即事》:“抱杖立溪口,迎秋看塞门。连山互苍翠,二水各清浑。”“塞门”即表明该诗写于边陲塞上,“二水”当是泾州境内交汇于回山脚下的泾汭二水,“清浑”正点明了这两支河流的特点,汭清泾浊。又“溪口”可能就是《岫禅师南溪兰若》中的“南溪”。《送武瑴之邠宁》开句“戍路少人踪,边烟淡复浓”,形象的点明了诗人所处的环境,“通往前线的大路上行人稀稀落落,边地的战火淡了又浓”,“山叠虏云重”。考察诗人一生的踪迹,除泾州以外,再没有去过其他边塞。而且题目中“邠宁”,即邠州(今陕西彬县)、宁州(今甘肃宁县),唐时同属邠宁节度使管辖,此即节度使府之省称。若其时诗人在邠宁节度使府更东的凤翔、长安,断不可能出现“悠然一睽阻,山叠虏云重”感受。

  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世事总是这么阴差阳错。科举戏弄了一位才子,却成就了其与泾州一段诗意的邂逅。哪怕当时诗人心里是有多么的郁闷和纠结,多么的想两耳不闻窗外事,他都还是情不自禁的在泾州写下了他人生中最精彩的词句,也成就了他在煌煌唐诗中的分量,当然也为这座千年古城泾州涂染了一层浓浓的诗意。千年后,又是一个夏天,还在这里,我们共同回忆,那年,那个诗意的泾州。

  注:本文观点引自作者原创论文《常州才子喻凫泾州“过夏”初探及其在泾诗作简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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