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川记忆（组诗）

　　听母亲说，“文革”时期，她在甘肃省泾川县生下了我。——题记

回归出生地

　　去泾川，就是回归出生地

　　在县政府大院，母亲当年住过的平房

　　已经被楼房取代

　　我降生尘世发出的第一声啼哭

　　也早已消失于岁月深处

　　宫山依旧耸立

　　赴约泾河的汭河

　　虽然跑丢了往昔波涛汹涌的活力

　　薄薄一层水，淹不住河滩的卵石

　　但尚未断流

　　当我来到这里，母亲怀里的婴儿

　　已经长成一个满头华发的中年汉子

　　年过古稀的母亲，腰身佝偻

　　浑身是病，她就像一截残烛

　　虚弱的火苗越燃越矮

　　从我出生到现在，我们走过近五十年光阴

　　经历的苦累和酸楚

　　无法用语言说清

　　我的哥哥，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人世

　　他留下的一轮残月

　　是一把弯刀，每逢佳节

　　就会把我们的思念扎痛

　　我的弟弟，像一粒蒲公英的种子

　　被命运的风吹到北京

　　落地生根，娶妻生女

　　虽然根茎里充满苦汁

　　但他凭借顽强的生命力

　　让日子开出一朵幸福的花

　　在平凉，我始终陪伴两位老人度日

　　和他们一起走向衰老

 

　　五十而知天命

　　从悬于枝头的一片秋叶

　　我看到无法绕开的宿命

　　而凛冽的秋风啊，继续在吹

　　这由时间打造的一把软刀子

　　一再将我的心情割伤

汭河蛙鸣

　　今年4月底，我应邀参加蟠桃诗会前一天

　　就来到泾川，夜晚

　　和朋友王永峰来到宫山下的汭河畔

　　一颗向往宁静的心，就被稠密的蛙鸣席卷

　　春天刚在河滩脱尽厚厚的冰层

　　槐花开满宫山

　　她把压抑一冬的激情，通过众多青蛙的嘴巴

　　唱成此起彼伏的歌声

　　多么动人心魄，一下子拉近我和乡村的距离

　　这时，被槐花熏香的月光

　　适时地洗涤着我的心情

　　使它变成一棵柔软的水草

　　在涌动如潮的蛙鸣里优雅地摇曳

　　我悄然从记忆深处

　　翻找出一张被岁月尘封的底片

　　浸入用蛙鸣和月光调和的显影液里

　　洗出故乡亲切的身影

　　童年可爱的模样

风吹宫山

　　2013年农历三月二十日，西王母庙会。

　　一大早，一拨拨善男信女

　　手持檀香和黄表

　　去宫山朝觐瑶池圣母

 

　　不时鸣放的鞭炮，阵阵鼓乐

　　把宗教气氛渲染得更加肃穆

　　在山道，我惊异地发现

　　许多断肢残腿的乞丐

　　匍匐于路边行乞

　　（不知他们是如何上的山？

　　是连夜被一辆车运来的吗？）

 

　　他们似乎知道

　　求神拜佛的人，都有一颗善心

　　一定会得到更多的施舍

　　但是，到了下午

　　升腾的蓝色烟缕逐渐被风吹散

　　当庙会结束，人群退潮

　　这些乞者孤零零地留在路边

　　如同大海退潮后

　　留在沙滩上的奇形怪状的贝壳

　　显得多么冷清

　　而摆放在他们面前的破碗或纸盒里

　　并未盛装多少钱币

 

　　一场大风吹来

　　纷飞的槐花

　　飘落在这些黑衣乞者身上

　　醒目如泪

　　我遇到一个丰盈的秋天

 

　　这似乎是城市约定俗成的标志

　　行道树一般树种统一，阵容整齐

　　像列队行进的军人

 

　　但在泾川县城

　　我看到几条街的行道树杂得有趣

　　在一条街，槐树中间挤进几棵柿子树

　　在另一条街

　　不知名树种与枫树为伴

　　它们如普通老百姓

　　穿着各自的服装，散漫而随意

 

　　相同的是，这些树一律进入结籽期

　　枫树结出像两只猫耳朵般的籽夹

　　挂满不知名树上的籽夹

　　如同三棱状的粉红色灯笼

　　而柿子树啊，已经是硕果满枝了

　　让我从车来人往的喧闹中

　　依稀嗅到一缕乡村宁静的气息

 

　　哦，眺望着这些可爱的树木

　　我的心里油然产生一种欣悦而温暖的情感

　　于是，我说，在今秋十月

　　我遇到一个最丰盈的秋天

　　她像一位怀孕的母亲

　　腹部隆起

　　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