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川“玻璃女孩”当上网络主播 想拥有自食其力的尊严

阳光明媚的时候，胡娟娟会摇着轮椅在村子里走走。

　　连绵的阴雨过后，初夏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向大地、草木。光辉平铺的那一刻，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胡娟娟喜欢这样的天气，清新、明丽，充满希望。她摇着轮椅行走在泾川窑店镇东坡村的乡间小道上，听着风将树叶摇得哗哗响，并送来槐花的香气，焦灼的心渐渐平静。

　　今年30周岁，曾十多次骨折，一不小心就会使身体破碎的胡娟娟，从小被人叫做“玻璃女孩”。而就是这样一个从来没有站立过、一出生就被遗弃的女孩，在养父胡佐周的陪伴和照料下，用16年的时间，读完了小学、中学、医学专科。　

　　这个女孩的励志故事曾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成为中国10万“玻璃娃娃”的标杆，也成了无数网民心中的“巨人”。

给一家三口合影时，胡娟娟的脸上充满甜蜜。

　　时隔5年，这个让人充满敬意和牵挂的女孩已到而立之年。她，过得好吗?她离自己许下的“能自食其力、回报父母”的梦想接近些了吗?

　　知道记者要来，她特意换了件白色的短袖衫，在村口等我们。村子静极了，好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娟娟的脸上略显落寞，但即使看不到一个人，望着花草树木、过往车辆，她也会露出笑容，娟娟就是这样，一直竭尽所能让自己的生命多彩，让自己的笑容带给别人一丝光芒。

　　娟娟的屋子陈设简单、干净，她小巧的手里随时握着手机，这是她和外界惟一的联系。“没有手机和电脑，我会急死的!”娟娟抿着嘴笑，大眼睛在镜片后一闪一闪。

父女俩在村道上散步，阳光照亮了胡佐周头上的白发。

　　这个女孩和所有女孩子没什么两样，一样的爱笑，一样的习惯用微信和人交流，一样的爱美。看到我盯着她涂得艳红的手指甲看，她缩回了手，红着脸解释道:“涂着玩的!医专毕业后，因为我的特殊情况，实在是找不到工作，我去西安专门学了一回美甲，但是村里没有人来找我染指甲，只好自己给自己涂了。”

　　娟娟说，孤独尚且能够克服，但如何生存下去是摆在她眼前的一个巨大的难题。

　　考上平凉医专护理系的那会，娟娟和养父还以为从此有了转机，至少以后能找条谋生的路。学校毕业后，娟娟才发现，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毕业5年来，我为找工作想尽了各种办法，包括参加一些考试，结果都不好。用人单位不肯接收我这样的需要被人呵护、照顾的人，而我自己能不能胜任也真的是个问题。”娟娟说。

　　娟娟尝试在网络世界里找工作。前年的一天，她看到一家网站招聘兼职人员，求职心切的她递交了申请。网站后台人员很热情，咨询了她的一些情况后，让她交158元的报名费，再上传有关资料后等待消息。当她把费用打过去之后，网站后台人员又让她把支付宝截图和与亲友的50条通话记录截图发过去，“为什么要这些与求职无关的信息?”她才意识到上当受骗了。

　　“毕业后的5年时间，我总共才挣了1000来块钱，都是帮别人打字一分一分攒出来的。一下被骗了158元，心情一时很差。”娟娟说。

　　直到今年，娟娟在朋友的建议下，到YY网站注册成为一名残疾主播，生活才有了点亮色。

爱笑的胡娟娟在自己的屋内，小板凳是她走路的辅助工具。

　　一张电脑桌、一台电脑和一套语音麦克组成了她的“梦想基地”。每天晚上，娟娟都用这套装备，开始她的工作。晚上8点到10点是她与网友的互动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表演唱歌，发起话题，与网友互动。“如果网友们觉得我的节目不错，他们会花钱购买鲜花和爱心气球等，然后打赏我。”在她看来，“一个小小的网络世界，可能是别人打发无聊的地方，却成了我的精神支柱。”

　　娟娟的主播之路刚开了个头，很多时候都没有网友来收看，她只好说给自己听，唱给自己听。“我虽然是残疾主播，但不想以残疾来博同情，我希望网友关注我，更多的是因为我的出色，而不是怜悯，所以我得努力。当主播目前还没有任何收益，但我相信节目做得好，就慢慢会获得网友关注，为我带来一点收入。”对孱弱的娟娟来说，两三个小时的直播还是很累，“时间一长身体就受不了了，会有酸痛感，尽量克服吧，至少在这个平台上，我可以暂时忘记我的处境，我的不快乐。”

　　娟娟说，自己总是会梦见上学时的情景，梦见打铃声一个劲地响，她和同学们在教室里起劲地笑。

语音直播陪伴着胡娟娟在家的时光，话筒上挂着可爱的毛绒饰品。

　　“我留恋那时候的日子。在学校，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是无比的友善，像对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呵护我，怕我吹风，怕我着凉，怕我摔倒，父亲总是每天算好放学的时间来抱我走。毕业了，就像是一下子一无所有了。明明生活在正常的世界里，可是像隔了玻璃，我看到我的同学一个个地工作、成家，可我却走不进他们的生活，成为不了和他们一样的人。”娟娟有些伤感地说。

　　娟娟也曾有过美好的初恋，一个男孩知道了她的故事，被她的坚强打动，这段初恋让娟娟品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幸福、激动与苦涩，当初恋结束时她也曾痛彻心扉。

　　娟娟又一次幸运地遇到情感伴侣。“对方在外地，也是残疾人，伤残程度较轻。我们见过几面，多数的时间靠视频通话联络感情。我们聊很多话题，就是不谈未来。因为我们没有未来。”

　　娟娟形容爱情的味道是甜美的，但也是患得患失的，时而让人幸福，时而让人沮丧。

　　在娟娟的世界里，爱情只是爱的一小部分，她觉得自己获得的亲情与关爱更加珍贵，“从小我就被爱包围着，虽然我是一个残疾孩子，可养父、养母却视我为掌上明珠。来自社会的关爱更是成为我的精神力量。”娟娟总是提醒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懈怠，如果做不好就辜负了别人对我的关爱。”

胡佐周爱给女儿拍照，家里的影集记录着胡娟娟成长的每个瞬间。

　　“从小到大，我没有怕过什么，骨折了那么多次，经历肝肠寸断的疼和日日夜夜的生长、愈合……我都没有叫喊过。但我现在有些怕，爸爸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没有能力回报他，还把最深的痛苦留给了他。他小心地陪伴着我，每天都在为他去后我可能面对的生存难题而担忧，我什么时候能让他没有负担，开心一点呢?”娟娟说着，望向她的父亲，眼神里充满歉意和不安。

　　告别出来，她父亲和我站在巷子口说话，一头花白的头发，腰微微有些弓。娟娟坐在家门口，远远地望着我们，阳光从巷子口斜斜地射下来，照在她的脸上，明媚的笑靥与她残缺的肢体，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刺得人心头发痛。

　　“希望娃能好好地活着，有一份生活保障，不管哪天我走了，我也心安。”这是娟娟父亲的心愿。

　　“希望老爸不要再为我操心了，愁苦了一生，也该放下负担了。我是勇敢的孩子。”这是娟娟的心愿。

　　愿每个心愿都能妥贴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