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红了

　　星期天有朋友从平凉来，他说泾川县罗汉洞乡丈八寺村的柿子红了。他要去拍片子，邀我一同去，盛情难却，我只好放下手头的事情，马上跟了去。

　　天凉好个秋，一点不假。我们驱车从城东出城，沿着便道朝前走，太阳暖洋洋地露出它惺忪的眼睛。地里的庄稼已经收拾完毕，只剩些些没有拉走的玉米杆，在瑟瑟的秋风中站立着，槐树、白杨、柳树叶子虽然已经发黄，但是还没有落尽，在秋风里摇曳着它最后的梦景。麦子因为天气暖和的缘故，长得老高了，绿茵茵的已经扇住地皮了，可是深秋的印迹已经很浓了。

　　这个季节在北方剩下的就是柿子了，它是最后一个成熟的果子，因为要等到霜降，叶子才会落下，果子才能成熟。柿子是耐寒的果子，一般不会落下，不像其它果树季节性很强，一成熟就要摇落或者打下，否则会烂掉。柿子是冬令的食物，它不摘可以挂到寒风凌厉的时候，傲立枝头的柿子我以前见过，它就像一位勇士在面对众多敌人面前临危不惧，难舍难分的那种感觉，真让人肃然起敬，从这点讲柿子，可以称作是树中的伟君子、好男儿，所以有些人家择柿子会选择又大又多的树枝，搬下来挂在房间里的墙壁上，什么时候软了什么时候吃，那真是一种享受呢。柿子的吃法有三种，一般刚摘下的柿子是不能吃的，太涩咬一口可以涩得人想吐，如果用热水过一下去涩就是可口的食品了，吃的人心情都会好起来，香甜如蜜的感觉使人沁心入脾，感到最好的果实就是柿子了。当然柿子是硬东西，不能多吃，否则会影响脾胃消化。水过柿子是一个技术活，简单些说就是放在大锅里放石灰水或清水用温火熬，这时一定要掌握好火候，太过就会把甜汁蒸发，太早柿子不甜还会涩就硬些反倒也难吃了。另一种吃法就是把柿子放在暖窑里等柿子自然软了，见软柿子捏着吃，就是一种吃法。这样去吃，甜香是自然的，殷红的柿子和甜香，如果就着馒头或者玉米面糕另是一种享受了。最好的吃法是在冬深的时候，炒些麦面或者玉米面拌上柿子去吃，才是最香的。如果再来些黄酒或者烧酒，那可真说是一种高级享受了。一顿美餐，余香留口，可以香甜一个礼拜，那是常事。我的老舅家就产柿子，小时候最爱冬天去，最想吃的就是柿子和柿饼了，姥姥一般在晚饭后不言不喘去窑老里去端，或者到柿子窑里取，爱抚的眼光一般要看着我们吃完，而且嘴里嘟囔着你们再不来就叫你舅卖光了，今年的柿子没有往年结的好，叮咛我们不能多吃。我的老舅家就是罗汉洞乡的，紧挨着我们要去的丈八寺村。可惜他们的柿子这几年退化了，仅有的柿子树刚够自己吃了，那里还有拿去卖的了。更重要的原因是姥姥已经过世4年了，她是村里唯一活了一百岁的老人。我记得她说的最多的话是，娃娃你们不要小看柿子和炒面，在粮食紧张的时候，它们是救过人命的！

　　这样想着就到了罗汉洞乡政府的门口，一看里程表走了20公里。丈八寺的柿子远近闻名，一个原因是树多产量高，另一个原因是个大色红香甜，含糖量高。忙问路口，不想我们刚走过头，忙调车往回走，发现了一个路口，一问朝前开过河就是丈八寺村了。我们下了公路沿着这条坑坑洼洼的生产路往前走，不远就看见了泾河，在泾河上搭建着一个过水桥，刚好一车的宽，我们战战兢兢地过去，迎面就是村子了。在秋地里隐隐约约看到一两棵柿子树，结着柿子，树叶还稀稀落落的挂着，像极不情愿离开的样子，远处有三、四颗柿子树红着，上面还没有摘柿子的人呢。问一个老者，他说我们的柿子今年结的不行，叫冷子打了，主要的柿子树在山上，庄子圆圈树不多，你们也是照相的吗，昨天来了一拨，下面没有拍也是上山上去了。你们要拍就到山上去，那里柿子多，人还没有摘呢。

　　我们说谢谢时，他已经转身佝偻着背走远了。沿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开，拐过一个弯我们来到一户人家，发现门前两棵树上站着人，全都是一伙女人，在摘柿子。柿子已经红了，在绿树映衬下格外艳丽。她们真勇敢，一个在树上的枝杈间摘，一个在扶梯子。这梯子竖起来也简单，像毛毛虫的翻版，靠在树股上，人就可以上下走了，一个老婆婆在出出进进，把摘的柿子放进家里提。我们十分好奇，赶忙停车拍摄，并和她们攀谈起来。摘柿子的女人在树杈间站着，用手一枚枚地摘，然后放进一个小笼里，笼摘满后就用绳子吊下来，树下的人赶忙提走，再换一个空笼挂坠在树上，以此类推，直到摘完。柿子只能这样摘，一枚一枚地摘，它不能摇，摇也摇不下来的，打更不敢了，否则掉下来就绊烂了。真可惜，我们看到掉下的柿子，在树下散着张开无奈的嘴巴，它们不能卖钱了。他们平均有四颗柿子树，正常情况下可以收入两万多元。原来柿子这样金贵，今年的收成减多了，因为夏天的冰雹袭击使得柿子歉收，一棵树能减产三分之二，所以往年车水马龙的景象今年是看不着了。我们听着老婆婆的哀叹，忙上前给她帮忙，她提进去后，拿出了过水的柿子叫我们吃。这柿子真大，一个就让我吃的甜腻脆香满口了，她说她就是摘柿子摔折了腰，现在不能提很重的东西，只能叫媳妇和邻居帮忙摘了，你们要拍就拍吧，特别是给我媳妇和孙女多拍几张，可惜我们这里看不上县上的电视节目。我们说不要紧，再来时给你们照片，她很感激地说，那就要麻烦你们了。朋友是中医专家提出给老婆婆看病，还给她赠送了自己研制的膏药，给老婆婆贴上。老婆婆感激不尽，硬塞给我们较软的柿子，让我们回去了吃，我们给她钱，她就很生气说：“你们给我看了病都不要钱，我能要你们的钱吗？再说柿子是自家门前产的，今年又卖不了几个钱，你们吃了就当我卖了行不?”多么朴素真挚的乡情啊！ 我知道柿子浑身是宝，营养价值很高，含有丰富的蔗糖葡萄糖、果糖、蛋白质、胡萝卜素、维生素C、瓜氨酸、碘、钙、磷、铁。所含维生素和糖分比一般水果高1～2倍左右，假如一个人一天吃一个柿子，所摄取的维生素C，基本上就能满足一天需要量的一半。叶子当茶喝可以降血压，枝干是很好的木材，质的好，木质好，可以做很好的家具。

　　北宋诗人张仲殊称美柿子︰“味过华林芳蒂，色兼阳井沈朱，轻匀绛蜡裹团酥，不比人间甘露。”

　　丈八寺在泾河的北岸，山在这里拐了个弯，据说是因为阳光充足，山势平缓，昼夜温差大，适合柿子生长。原来这里有一个寺庙供奉着丈八高的佛而得名，可惜在文革中作为四旧给毁掉了，但是名字却永远留下来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柿子因为大而甜享誉周边地区，也因为柿子给当地群众带来了财富。我们沿着山路蜿蜒而上，在山腰我们看到了很多柿子树，在一条条山硷里长着，树皮都是黝黑的，树枝都是无规则地伸展着，像千手观音的臂膀，争着向苍穹伸展，在每个枝头都挂满殷红的果子，它鲜红地掩映在绿树丛中，像满树的红灯笼在展示自己的风采。问其年限少说都是百年以上，它们惊风绝艳，耀眼山坳，不媚俗，不追风，忍受寂寞，甘于奉献，这是多么好的品质啊！就像我们这里的老农，从来没有走出山坳，不奢求，不幻想，祖祖辈辈踏踏实实地生活在这里，无怨无悔，别人给他阳光，他就知道灿烂，安分守己，与世无争，不怨天尤人，生也黄土，死也黄土。没有坐过火车，没有坐过飞机，没有什么财富，没有什么牵连，待人真诚不计较回报，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拿出相机我们拍不完的美景，拍不完的角度，我突然悟道：没有角度的景就是美景，说不出理由的爱，往往就是大爱。或许它们就是我们民族赖以生存的理由，能够世代生生不息的原因啊！

　　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爱他们，不呵护他们，忘记他们的恩德呢！

　　我爱这柿子，更爱这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