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瞎鼢子抬头一咕嘟。

　　二月二，炒豆豆。

　　太阳刚出来，穿着对襟黑棉袄袄、黑色棉裤、黑色棉窝窝鞋、白布袜子，外系布腰带，或戴棉耳套，或把棉帽子的棉耳取下挽紧，把线织的套帽拉下来，吸着很响的清鼻，呼着能看见的白气，走向闲了一个冬天的秋地、麦苗有气无力的麦地，有老汉、有壮年、有小伙子，更多的是以小伙子、十二三岁的小子为主流。

　　他们每人扛一把咕嘟子，直径七八寸的圆木截成一尺长，中间有卯，铣把长短的木柄头做榫，卯对榫，成一农具，平时，把黄土撒一层于牛圈，抡起咕嘟，齐齐打过去，牛圈成一层干面儿黄土铺就的新圈地，牛卧其上好不舒坦。这咕嘟子今天被田野里的人抡欢，打一个冬天里被瞎鼢子（鼢鼠）拱起的虚土堆，这虚土堆成条状，弯弯曲曲向前延伸，能感觉出这是田鼠的洞。一个冬天，瞎瞎打洞，找到麦地，找到麦苗的根，就吃那麦根，麦苗开春即死。又吃那果树的根。直到现在，荒山梯田里，种洋芋、种萝卜、种果树都会被大量的鼢鼠吃掉根而产量减半。瞎瞎至今是未根治的害虫，其生产力、繁殖力真令人震憾而痛恨，其身肉噜噜的，嘴红如如的，眼睛闭着，但有拱土打洞的天分，现代科学技术拿它无法，神弓手开洞射弓，能射死一串一串的。夏天，一旦发现洞口，小子们挑来一担一担水灌，能呛得瞎瞎自动跑出来，一旦跑出地面，见到阳光，眼睛就失明了，活不了多久，被人们打死。

　　鼠害是塬上农业的天敌，二月二这一天，人们抢起咕嘟齐森森地毯式打过去，一是把虚土打实，等于填实了瞎瞎的洞，让它无回头路。跟踪虚土打过去，等于一直往前赶瞎瞎，其父母兄弟姐妹和后代一个跟一个，由于后面的声音赶着，人们看不见一只瞎瞎，却能感觉出每一个洞里的瞎瞎在往一个方向逃。

　　“二月二，，瞎鼢子抬头一咕嘟。”人们齐声喊着，从地头赶往地中，打！从地的另一头又往中间打，满坳的人齐心齐力打，把瞎瞎包操到一小块地面之下，这时，各个方向各路的汉子、小子们打得棉袄下大汗淋漓，知道这不足十步方圆的地下，必是瞎瞎摞瞎瞎，头尾颠倒，交错拥挤，如一包蛆虫一样蠕蠕而动，既无进路又无退路的一大堆瞎瞎，多么不堪啊！人们这时发狠用力，把虚土打了又打，砸了又砸，千百只瞎瞎肯定在地下被打成肉饼、肉泥，这才是找到瞎瞎老窝了。

　　人们也不挖开鼠洞看，一是怕伤了麦苗，二是怕秋地跑墒，只是打、打过之后，麦苗如镇压过一般，地无虚洞的麦苗在冬天冻酥后根与土重新粘合一体。有洞处，麦根虽受伤，此时能与土紧紧结合，也可保证丰收。秋地里，则实实地不留洞，就不跑墒，瞎瞎无回路，秋播后能保全苗。

　　人们喊着“二月二”的口歌打，也是原始巫术的遗风犹存，这正是咒语、符文，和祭虫一样，众人齐声喊，有让瞎瞎断代不再重生之神秘巫术之力。

　　在农村，没有人不知道此二句法术之语的。

　　炒豆豆，和全国流行的说法一样，武则天当皇上后，玉帝大怒，命四海龙王三年内不准降雨，关中陇东饿殍遍地，泾河龙不忍百姓受难，抗拒玉帝旨意，降下贵如油的甘霖。玉帝大怒，将泾河龙压在山下受苦，并降旨：“若想得登灵霄阁，金豆开花方可归”。当地农民为了救出泾河龙，把黑豆、黄豆爆炸开花，家家摆支门外，孩子们欲抢吃，玉帝见遍地金豆开花，将泾河龙召回天宫。全民狂欢，欢庆泾河龙回归，于是抓起豆子扔进嘴里，咯嘣咯嘣，全民吃豆的咯嘣声音天上都能听见，孩子们抢着储存，每个人裹肚里填得满满实实的，互相换着吃，边走边吃，上学后在课间吃。庙会开始了，边看戏边吃，媳妇少女少不了尝人家的。

　　现在，一个一个万人住宅小区的路边，几十天里不见爆米花者，这天一字儿排开爆米花机，人们在家不炒了，买了黄豆、玉米﹐塑料袋提三五斤，在那里排队，从二月初一就排上，爆大半夜，次日早晨又去排队，从清早排到中午，几次派娃娃去看，终于轮到了，拿回来全家人吃。刚会走路、说个半语的牛牛娃，让保姆抱着，每天远远站在爆米花摊外，等嘭地一声响，牛牛娃忙悟着耳朵，在揭开火轮入网的爆声中，总有零星米花溅往远处，牛牛娃与保姆笨拙的拾到几颗，忙着喂进小嘴，有力地吃起来，等吃完手中一把豆花，另一锅又嘭地一声响，又去拾下一轮，一个上午或下午，大人不叫不回去，成了这豆子怎么如此好吃，这火烧红一转一转的轮子怎么能炒熟豆豆，而怎么就能一拾到豆子就能吃的童话，这成了比童话、游戏还吸引牛牛娃的无限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