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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巷子街的老宅

2013年03月08日 来源:作者原创 点击数:

第一篇  巷子街的老宅

  我家老屋在泾川城南门外的巷子街,现在城门已不存在了,连城墙也被铲平了,所以要从文字上说清它的位置也不容易,好在这里有一条小溪名曰“合志沟”,其实它的古名叫“閤子沟”。解放后,我初小的校长尹德合老师把它改为“合志沟”,于是这名字就沿用至今了。合志沟的名气大的很,几乎附近各县的人都知道,主要是它有一个不太好的名声。清朝到民国时期,这条沟的两岸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山货市场,粮食、煤炭、农具、芦席、牲畜、蔬菜、水果和地方小吃都集中在这里。家乡的集市特别早,天一大明,四面八方的农民、客商便向这里云集。推车的、挑担的、赶毛驴的,各条路上都有,三五成群,熙熙攘攘,甚是热闹。离城较远的赶集人还带着儿女,穿着新衣,小伙子推着独轮车,带着儿女,穿着新衣,小伙子堆着独轮车带着自己的小媳妇来赶集。

  泾川县城每天都有集,但有单双日之分,大概是分一、四、七或二、五、八或三、六、九,究竟哪些是单集哪些是双集,我也记不清了。单集时人少一些。农民进城的第一件事,是把自己带来的山货和农产品拿到合志沟集上卖掉,然后进城购买所需的东西。每到太阳偏西,赶集的人便三五成群地回家。天天如此,从未更改过,不知重复了多少年。

  集散后,合志沟一带就变得冷清了,只有马家店房的大门上挂起一盏白灯笼。这时候,城里的商号开始打扫卫生,他们把垃圾一鼓脑地扫进了沟里,沟水把垃圾冲到了泾河里。天近黄昏时,城里的孩子三三两两到市场的空地和水沟边上拾麻钱。凡是来的或多或少都有收获,这一习俗一直延续到民国末年,于是“合志沟里拾钱”就流传开了。合志沟也就因为这句话出名了,外地人只知道“合志沟里拾钱”,却不了解其中的意思,便误想到了坏处。因此,有些人一提到合志沟,好像这里是一个不光彩的地名,这的确是一桩冤案。

  合志沟水发源于太平塬南麓,从南向北流入泾河,从南向北约二里许处,两岸住满了人家,庭院背靠弇山,弇山东麓的山坡便是巷子街,从北向南延缓直上,高低不等的屋舍群错落有致,我家老屋就在这屋舍群之中。巷子街的第一户是我家,老式四合院座西向东,正面庭房3间,两侧厢房8间,下面是两层楼房。大门穿过楼房下面的半间巷道直通大街,庭房前三级台阶取连升三级之意,明柱上有三组斗拱,房门由四扇透刻木门组成,中间两扇可以开启。门上有门牌,上悬“恩泽乡里”金字大匾。进门正中为祖先堂,两根明柱四扇透雕屏风将庭房分成三间,正中一间里面供奉着祖先的影图和牌位。“沐功浴德”的黑底金字牌匾高悬其上,屏风外面正中挂一幅用朱砂在六尺宣纸上书写的“神”字。两侧为芦德麟先生写的一副“风吹皱一池春水,浪淘尽千古英雄”对联。长条茶几桌上摆着古瓷瓶,善本套装书籍和插屏镜等。前面是硬木方桌,两边是四出头的太师椅,房间四周摆满了箱柜桌椅,墙壁上挂满了名人字画。南北两阁各有一张板床,南边的床很少有人住,北边的原来住着我的曾祖父,后来我和祖父住。两面厢房中两间为灶房,其它房子住着父母和大伯父一家人。

  楼房大概是小姐的绣楼,我能记事的时候姑姑早已出嫁,因而楼就空闲了多年,临解放时出租给一家姓张的棉布商居住。楼下是磨房,里边养着一头毛驴,专供我家磨面用,磨房由一位姓李的老爷爷掌管,我们这一代人都叫他“老爷爷”。他从小就在我家,我能记事时他已60多岁了,头发花白,留着三缕花白的胡须,冬天穿一身褪了色的黑布棉衣,夏天穿白色棉布大褂,黑色裤子,秋天有一件黑色面料、白布里子夹袄。这些衣服都是一样的式样,大襟上衣,大裆裤子,白布袜子,黑布鞋似乎没有改换过颜色和式样。这些衣服都是由我母亲缝补的。他虽然不和我们同姓,但我们都不把他当外人。我们几代人穿旧了的衣服都给他,饭做熟以后,母亲端给他吃。老爷爷为人和善,勤劳俭朴,他一生没有娶过亲,独身一人,他和全家人的关系都很好,特别和我的关系非同一般,当我还是婴儿的时候他经常抱我玩耍。直到他去世,都是由我家养老送终的。

  爷爷的老家在我家隔壁,是一个破落的大户人家,后辈最大的人物是清末时县衙里的师爷,民国以后他在街上摆摊刻字,替人书写诉状或书信糊口。他的书法造诣颇高,行、楷、草书都很精到,因没有名气,他的字传世的很少。由于老爷爷家境贫寒,去世后家门中竟没有一个人出面为他料理后事,出丧那天是我们全家人披麻戴孝送他上路的。后来他家有人来烧了几张纸,就这样草草了事。

  别看这小小的巷子街,第一家是我们的四合院,依次为武家、徐家、李家、吴家、何家、秦家,最高处又是我家的老屋。这些家族从建筑上看曾经都兴旺过,都不是一般人家,祖上都是有根基的。由于年代久远,也不排除易主的可能。

  在这些宅子中最阔气的要数吴家公馆了。吴宅距我家不过30步。门前路对面有一座高大的砖照壁,卵石路面直通门口,门前有两棵古槐,黑漆大门,抱鼓石石狮立于门旁。进门一套四合院,上房是过庭五间,院中石鼓座墩,穿过过庭又有一套四合院,气派非凡。人们都称大院的主人为吴统领。在我很小时,记忆中这些房子从来没有人住过。小时候我常到吴家门口去玩,但很少进去。里面又大又空总有些阴森之感。

  解放前夕,这家人突然回到了大院,一位老太太约70多岁,穿的衣服上都有图案,有寿字、龙凤、团花。她拄着龙头拐杖,有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姑娘侍候着。门房中一位60多岁的老头看着大门,门户常闭不开。其他人总是来去匆匆,不见常住,前面的房子和过庭仍然是空的。由于院里住了人,孩子们偷偷地进去玩耍。吴家房子里的摆设很考究,家具上都有雕花,门庭中挂一幅巨幅照片,大木框内一椭圆形头像,帽子上有长缨,衣服上有肩章绶带,佩带军刀,瘦瘦的脸上八字胡须神态严峻,使人望而生畏。老妇人性格孤僻,足不出户,拒绝和外人交往。一次我们闯进院子偷窥这一切的时候,两位侍女如临大敌,很快把我们赶了出来。那时,我们常到吴宅背后的弇山上玩。无意中发现他家的厕所里安放着一个板凳,凳下是便坑。一个孩子惊奇地说:“这家人和我们不一样,拉屎撒尿都是坐着的。”我们谁也不信他的话,为了证实这一点,我们在山上埋伏了三天,终于等到了那位老太太上厕所,她的确是坐着的,坐的时间很长。为此,我们几个人还请了那位朋友一碟饸饹面,吴宅的秘密唯有我们几个孩子知道的最多。

  解放以后,吴家少爷们回来过几个,个个仪表堂堂,大部分回来住几天就走了,只有两个人安了家。他们的儿女有的上了大学,有的在外地工作,一个和我们年龄相差不大的彻底落了户,娶了当时泾川城最漂亮的姑娘做妻子。后来一家人被下放到农村当了农民,吴宅不知怎的成了银行家属院,从此吴家公馆渐渐被人遗忘了。现在看来吴宅的主人不是一般人家,他家大庭里的那幅巨幅照片是否是吴佩孚,到现在我还有些怀疑?吴宅的秘密像一团神秘的迷雾,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逝了,它给我留下的阴影使我不能忘怀。

  吴公馆在巷子街的老宅中是一座最气派又最年轻的宅子,而我家的宅子却是最古老的,其次要数李家、何家的老宅。这两家宅院从建筑结构和风格看,应是清代中期的建筑。这两宅的主人似乎和我家一样,家道中落的速度较缓,在很多年里都是本族人居住,故而宅院保存的比较完整,至今旧貌没有换新颜。其它各家的宅子已改建得面目全非,大部分被现代的新式瓦房或楼房所代替。现在保存下来的这些残破不堪的历史陈迹,依然为他们的后代遮风避雨。凡是住上新主人的大都是现在有钱的人家,他们和这些老宅的主人最初住进来一样体面。

  我家老屋的另一部分在巷子街最高处的山坡上,共有四套院子,依次住着我二太爷、四太爷和三爷。他们都已下世,后辈们和我一样抱残守缺,仍住在这些故居中。

  一位画家在县城街道中,无意间发现这些山坡上的旧宅时感慨地说:“多美啊!古人们真会选择地方,这些错落有致的房屋,背依青山,面向高峰(高峰寺),城市景观尽收眼底,真是风水宝地。”其实并非如此,住在这里的人祖祖辈辈要从几十米高的山坡上到沟里担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世代如此,这一点也够他们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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